天微微亮,一抹紅光破了黑暗。這兩日都未曾下雪,天色明朗了許多。這個時候,周鶴白就已經整裝待發。看他的樣子就知道,又是一夜未睡。
周鶴白弄了一輛闆車,把師父的屍體放上去拿棉被和草席蓋着。師父是完完整整的帶他來到京城,他就要完完整整的把師父送回北京。
周鶴白拉動闆車,高高興興大喊一聲:“師父,咱們要回家了!”
好在甯二給的藥都是有作用的,師父的身體并沒有傳出什麼腐爛味。一路上拉着闆車,旁人也沒有多在意。周鶴白仿佛師父在身邊一樣,興緻勃勃地講着話:“師父,我可知道你是個愛面子的人,把你遮得嚴嚴實實的,别人沒發現。”
熙熙攘攘之間,到處都是吆喝聲,叫賣聲。不知是誰家的姑娘在擺賣胭脂,也不知是誰家的郎君在偷看。姑娘銀鈴般的笑聲,總是惹得郎君春心蕩漾。偶爾也能聽到誰家的婦人拉着家長裡短,男人們就催促着她們。
一直到城門口,他們都是太平的。守衛士兵查看文書之後就沒有再搜查闆車,而是很快放行。周鶴白就像是打了雞血一樣,渾身有使不完的牛勁,拉着闆車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可分明他布滿紅血絲的雙眼,暴露出他究竟有多麼的疲憊。
太陽在天上慢慢地起着,周鶴白一步一個腳印,踩在雪上發出碰撞的聲音。闆車的輪子把雪面壓出兩條痕迹,不知道指引他們去哪。
偶爾周鶴白看到熟的地方,來了興趣,又總要說上幾句話,“師父,你還記不記得?那時候咱們剛往京城來,路上的幹糧都吃得差不多了,手裡也沒多少盤纏。一天到晚就吃那些幹貨,吃得我都想吐了。然後那個老伯家種了好多好多蘿蔔,就偷偷去拔了一個解饞,你可把我吊起來打了一頓!”
這來來往往的路上人并不多,有時候就根本看不到人,他一個人卻說得津津有味,不亦樂乎。還有時候連風都懶得搭理他,隻有闆車壓在雪面的嘎吱聲。
太陽并不憐憫他,按照原本的計劃起起落落。也終于,太陽又回到了它的歸宿。周鶴白眼見天色将晚,又恰好路過一個歇腳的客棧,便決定——“師父,咱們今天就在這歇歇腳。”
“客官可是要住店。”
“嗯,住一晚。”
“好嘞,小的這就給你準備!”
店家格外亢奮,拿起鑰匙就打算領着周鶴白上樓。路過門口,他一眼又看到了周鶴白的闆車,“客官,這是要去哪?物件還不少,都要用闆車來拖呢!”
“北疆。”
“那可遠了!不如小的先幫您把這些物件都拿到後院去?”店家又把鑰匙放下,轉身往門外走去。
“可否将闆車放到柴房裡去?”
“當然可以。”
店家使出不少勁兒才拉動這闆車,“客官,這闆車挺重啊,沒少放東西!客官是做生意的嘛,看樣子賺得不少啊!”
等店家和周鶴白一起把闆車拉到柴房,周鶴白便席地而坐,“我今日便在此休息,您不用再麻煩。”
店家撓撓頭,“什麼意思?你說你要睡柴房!”
“是,錢我照樣給。”周鶴白拿出一些錢遞給店家。
店家掂量掂量袋子的重量,便應允了,笑呵呵地離開,“行吧,客官您随意。有什麼事吩咐小的,就去前邊找。”
周鶴白半躺在草堆裡,鼻尖都是灰塵和柴火味。他的眼神從來沒有離開過闆車,嘴角甚至帶着淡淡的笑容。“師父,咱們會到的。”
話音剛落,柴房的門便“吱呀”一聲又開了,又是店家。
“客官,我給你拿了床被子,夜裡寒涼。”
“多謝。”
周鶴白蓋好被子,雙手交叉抱着自己的肩膀,靠在幹草上入了夢鄉……
雞鳴破曉,待周鶴白悠悠轉醒,出了門才發現一夜裡居然下了厚厚的雪。門外店家已經在鏟雪了,這時正轉身看他,“客官,您醒了!”
周鶴白點點頭,把疊好的被子放在店裡,“嗯。”
店家放下鐵鍬,擦擦額頭上的汗水,喝了一大碗茶水,“這雪下得厚,一時半會也化不了……客官你那闆車也不輕,還是雇一輛馬車吧。”
周鶴白聽後,又問:“這附近哪有雇馬車的地方?”
店家手指向遠方,“沿着官道,往前走大概三十裡路有一家驿站。”
周鶴白向店家要了跟麻繩,捆住闆車兩端。然後再将麻繩挂在自己的身上,拉着闆車在冰天雪地裡一步一個腳印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