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雪舞塵色,群山着銀裳。驚鳥陣陣簌,庭中寂寂音。
隻見師父抽出腰間的鞭子,手一揮便摔在了地上。鞭子宛如一條磨牙吮血的毒蛇,正尋找自己的獵物。那看起來經年累月的鞭子,就這麼蜿蜒着,就足以讓人覺得窒息恐懼。在此之前,師父從未拿過這條鞭子。
“今日,便借太子之明目,一睹此等場面。草民代他九泉之下的父親母親,教訓此等不肖子孫。”
周鶴白看到師父那露出兇狠的眼神,心裡忍不住抽搐了幾下。他老老實實地跪在一旁空曠的地方去,咬着牙等待着鞭子的落下。
師父要代替周鶴白的父母,淩徽天無論如何不能阻止。周鶴白的确做錯了事,長輩教訓,旁人不得插手。
“啪!”
這鞭子如蛇一般靈活,卻……又像雷電一般轟鳴。摔打在周鶴白身上的那一刻,皮肉綻開,鮮血飛濺。周鶴白被他這一鞭子打得趴在了地上,霎時間冷汗就冒了出來。師父這力道,是十足十的。
他咬着牙,猩紅着眼睛,重新爬了起來,跪在雪地上。一滴滴落在雪地上的血,綻開了一朵又一朵雪蓮花,嬌豔嗜血。
“啪!”
又是一鞭子,周鶴白毫不意外地再次癱倒在地上,痛得爬不起身子。那兩道深深的痕迹刻在周鶴白的背上,觸目驚心。
可師父的心裡……又如何不痛?
師父的雙腿終究是支撐不住,徑直倒在了地上。他大口大口捂着胸口,喘着粗氣。兩鞭子,他感覺到自己氣血翻湧,喉下腥甜。
淩徽天本來還在傘下,此刻立馬沖到他身邊,扶起老人家。老人家跪在淩徽天的面前,雙手捧着那鞭子,“草民無力,還剩八鞭,懇請太子殿下遣人代勞。”
淩徽天看着那鞭子尾端還流淌着血,無論如何實在是下不去手,“老人家,罰的已經夠重了,小兄弟尚且年幼,此事就翻篇吧。”
周鶴白哆嗦着倒在雪地裡,能感受到自己滾燙的血液在流動……大雪落在背部的傷口上,涼涼的……逐漸麻木了。
甯七在角落裡看着周鶴白,情不自禁地握住了拳頭。他的眼裡隻有那個孩子的身影,周鶴白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氣,卻始終努力着爬起來……
師父一聽搖搖頭,強撐自己的身子想要再次站起來。淩徽天看向一旁的親衛,“來人,把老人家背到室内去。此罰,甯一,你親自執行。”
師父肯定地點點頭,任由親衛将自己背進室内。他扭頭看向周鶴白,那瘦小的身影……藏着生生不息、熊熊燃燒的火焰……
淩徽天也沒有勇氣再觀看這等場面,撐着傘進了屋子。甯一到底是習武多年之人。下手也有個輕重。比起剛剛師父的真死手,他倒是收斂了不少。
待屬下出去後,淩徽天看着老人家晦暗不明的臉色問:“老人家……可是有話要同孤說?”
老人家點點頭,“太子殿下聰慧。”
說罷,他跪在淩徽天面前,行着舊時的軍禮,“原定北侯白家軍副将白觞,參見太子殿下!”
淩徽天雖然心中早有猜測,但如今親耳聽到,更是欣喜若狂,他扶起白觞,“當真是将軍!”
轉而,想到老人家這些年受到的苦,又自責:“當年一戰太過慘烈……白家軍将領……幾乎殆盡。而幸,将軍還在……是孤的不是,讓為盛元立下汗馬功勞的将軍流落在外受苦……”
白觞搖搖頭,他的骨子裡流着戰士的血,戰士上戰場就是保家衛國,哪有不流血不犧牲的?
“太子殿下不必自責。”
淩徽天聽着外頭的鞭子聲已經停了,壓低聲音問:“将軍……那枚玉佩,孤三歲的時候見過。想來是緣分使然,三歲時見過的東西孤竟然還記得!這玉佩是定北侯的!當初父皇設宴賞賜玉佩,唯有侯爺抓走這塊品相不太好的。因而,将軍,阿鶴他可是……可是……”
白觞心裡不免回憶當年的事兒……沉重地點點頭,“正是将軍遺孤……”
淩徽天握緊拳頭,心中蒼涼,好在……定北侯尚有血脈在世。白觞又言:“草民當初救下夫人,就未曾想過再回京城。太子殿下……有些事情,草民斷定……侯爺之死,有蹊跷!隻可惜,草民遵夫人遺願,扶養阿鶴長大成人,并未追查下去。這些年,草民怕有人發現阿鶴的身份,故而數次遷居。草民苦要他修習武藝,甚至控制食量,就是為了輕功,為了他能逃命……如今,草民舊疾複發,怕是沒幾日可活了……”
“草民曾随侯爺,共克敵三百四十五場,馳騁沙場,從未膽怯,護我盛元,從未猶豫。多次死裡逃生,直取敵人性命……如今身上刀傷依稀可見,而無一寸好肉。草民今日大逆不道,以此舊時軍功相要挾,換徒兒一個安然。”
“将軍快起!将軍不說,孤也定然保他太平!”
白觞說着說着,铮铮鐵骨竟然淌出幾行熱淚,“太子殿下,阿鶴就托付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