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希那張笑意滿滿的臉上難得出現了一絲破裂,他直直盯着舟眠,笑容淡卻,“我倒是想,就是被人先下手了。”
不是溫希做的?
那會是誰?
舟眠腦子裡繃着的弦被再度拉緊,他匆匆瞥了一眼地上血肉模糊的屍體,難以置信這是自己在半個小時前見到的卡索。
是什麼樣的仇恨能讓對方用如此狠毒的手法殺了卡索?
還是說對方和卡索并沒有仇恨,一切的一切,都隻是為了嫁禍自己……
舟眠深吸一口氣,盡量保持最冷靜的聲音說,“我在走之前給他注射了中等強度的麻醉劑,藥力會持續半個小時,有人在這這段時間中進過這間教室。”
“你想表達什麼?”
埃維爾目光意味不明,他抵着自己的眼鏡,看着舟眠緩聲道,“進過這間教室的就隻有我們四個,你的意思難道是兇手就在我們四個中間?”
舟眠倏地回頭看向埃維爾,面容俊朗的青年靠在牆上,一雙眼睛陰沉沉的,透着股寒氣。
舟眠,“不說我是不是這個意思,但我想先問問,埃維爾部長為什麼會來這裡?”
他轉頭,又對着百無聊賴正在看戲的溫希問,“還有你,溫希閣下。”
溫希眉梢微挑,“我嗎?”他嘴角勾起,笑容戲谑,“我為什麼來這裡你不知道嗎?”
舟眠盯着他,神色嚴肅。
溫希看到舟眠緊蹙着眉頭,沒有一絲想理會自己玩笑的意思,他聳了聳肩膀,“你大可不必懷疑我和埃維爾,雖然我确實很想你和馬溫家族的交易出點小問題,但我也不至于讓他死。”
死一個卡索雖然對溫希的計劃并無直接影響,可他活着帶來的好處卻比死了多的多了,溫希可從來不會做虧本的買賣。
“再說了,你與其懷疑我,不如問問你身後那個人,問問他是怎麼突然來到這裡的?”溫希下颌微擡,示意舟眠回頭。
舟眠順着他的目光向後看,喬恩正低頭玩手機,指尖在屏幕上敲來敲去,看起來像是給誰發信息。
周圍倏地靜了下來,喬恩起初還沒發現,但漸漸地,幾道目光同時凝聚到他身上,喬恩背後一涼,這才遲鈍地擡起頭。
一擡頭,其他三個人都在直勾勾盯着自己,面色不明。
他手一抖,讪笑了聲,“你們……看我幹什麼啊?”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舟眠開門見山地問他,但不用喬恩回答,過了幾秒他又猜到緣由,試探地問,“是顧殊行派你跟蹤我?”
“才不是!才不是!”喬恩睜大眼睛朝舟眠擺手。
他一時口快,舟眠一問他就如實回答,“我哥是覺得你有危險,就讓我來看看!”
“你哥?”溫希笑容意味深長,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遍喬恩,“你居然是顧殊行的弟弟?溫特格拉斯家族那個終年不見人的幺兒?”
喬恩和溫希對視一眼,戰戰兢兢地低下頭,嘟囔道,“關你什麼事……”
比起名聲大噪的顧殊行,他的弟弟喬恩.溫特格拉斯給人的感覺則是平平無奇,一事無成。這位溫特格拉斯的幺兒自出生起就被顧殊行隐去了所有個人信息,外界隻知道他有一個弟弟,卻不知道喬恩的長相和行蹤。
有人認為這是子爵為了鞏固地位清除異己的狠辣手段,但其實隻是因為他的親生弟弟自生下來便身體孱弱,為了保護喬恩的安全,他隻能用外界惡意揣測的言語為自己的弟弟築成一座無懈可擊的城牆。
喬恩在顧殊行那裡聽過溫希的一些事迹,現在看他的臉色,愈發覺得對方陰晴不定,城府頗深。
他往舟眠身後躲了躲,雙手拉住舟眠的衣角,小聲道,“你可千萬别聽他的話,我哥隻是讓我來看你有沒有出事。”
他癟着嘴委屈巴巴地說,“但你走得太快了我沒跟上,一路上摸索過來,打開門的時候才發現裡面居然死人了。”
喬恩無比鄭重且誠懇地發誓,“我一來他就這樣了,我可沒有殺他!”
舟眠衣角在喬恩掌心皺成一團,他想拽出來,喬恩卻怎麼也不願意放手,他用他那雙可憐巴巴,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舟眠,舟眠緊緊抿着唇,瞪了一眼後,選擇了置之不理。
“那現在可就難辦了。”埃維爾走過來說,“既然不是我們當中的人,肯定就是有人趁我們幾個都不在場的時候悄悄進去殺掉卡索的。”
溫希贊同地點頭,對舟眠若有所思道,“最大的可能就是那人一直潛伏在外面,等你一走他就進去了。”
舟眠聞言掀開眼皮瞥了一眼門鎖,“我離開的時候為了方便有人能進來,沒有鎖門。”
原本隻是想讓更多人欣賞卡索窘迫難堪的模樣,沒想到現在卻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舟眠走到教室外,看向走廊盡頭的智能監控,回頭對溫希說,“走廊上的監控,能拍到這裡嗎?”
溫希聽到他的話,愣了一下。
他和埃維爾對視了一樣,埃維爾突然想到了什麼,難掩驚訝道,“每個星期的公休日,走廊的監控都會被關閉。”
“看來是有備而來。”溫希眯着眼睛歎了一句。
他想了幾秒,又吩咐埃維爾,“你現在去将這件事告訴公學高層,讓他們帶人封鎖現場處理屍體,不許讓公學裡的其他人發現這件事。”
溫希又道,“順便去馬溫家族一趟,把他們的家主叫來把屍體領回去。”
埃維爾點頭,“我知道了。”
他轉身往回走,舟眠盯着他離去的背影,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問溫希,“就這樣?”
“嗯?”溫希笑着看向他,“這樣有什麼不妥嗎?”
舟眠想不通為什麼在一條人命面前他還能笑得如此燦爛,神色複雜地問“不用報警,找警察來取證?”
溫希聞言,蓦地笑了起來。
青年淺藍色的眼眸中閃着星星點點的笑意,他低頭,似是覺得舟眠天真,連語氣都放輕了很多。
“你還知道自己腳下的這片土地叫什麼名字嗎?”
舟眠看着溫希,靜靜等待他的回答。
“在約爾堡,對貴族來說,死一個平民很容易;但對我來說,死一個貴族更是不足為奇。”
“況且,我是在幫你啊。”溫希對舟眠眨了眨眼,說,“現在公學上下都知道你和他今日交易,如果卡索恰巧死在今天,你的嫌疑,可是最大的。”
如果不是舟眠知道溫希的為人,可能真的會以為他是在為自己着想。
舟眠冷笑着說,“我需要你的幫助嗎?”
他斂下眉眼,透着一股冷意地問溫希,“你這麼肆無忌憚,就不怕有一天所有人都知道你的真實面孔?”
“真實?”溫希猝不及防地笑了出來,但過了一會兒,青年臉上的笑意又漸漸隐去,變成一種近乎于殘酷的冷漠。
他對舟眠說,“我可巴不得他們知道我最真實的樣子。”
這就代表,他有了權力,再也不需要寄人籬下,小心翼翼地在他那個強勢的母親和虛僞的父親下苟活。
這便意味着,他可以撕下這張惺惺作态的皮囊,将所有貶低過他的人狠狠踩在腳下。
真實,這對溫希來說何嘗不是一種解放。
舟眠将他眼眸深處的瘋狂和野心收進眼底,明白這人顯然已經是無可救藥了。他垂眼,一言不發擦過溫希肩膀。
剛走沒幾步,溫希的聲音自背後傳來,青年散漫地說,“不過你也不需要擔心,他死了,至少說明之後很長一段時間,你都不用被糾纏打擾了。”
舟眠腳步一頓,他回頭,對着溫希說,“如果你可以和他一樣死在這裡,我以後的日子說不定會過得更輕松一點。”
溫希臉上慢慢湧現出笑意,他不置可否地點頭,“我期待那一天。”
舟眠冷哼一聲,徑直離開這裡。
看了一整場戲的喬恩眼珠子轉了一圈,看舟眠準備走,亦步亦趨跟在舟眠身後,和他一起離開了這裡。
*
如溫希所言,卡索的事并沒有在公學掀起多大風浪。
馬溫家族以家族繼承者身體不适的理由代替卡索向公學辦理退學手續,自那之後,卡索徹底消失在約爾堡中。
起初還有人在論壇上詢問為什麼卡索會無緣無故退學,有部分人認為可能正如馬溫家族給出的理由,卡索是因為生病而無奈退學,但更多人則認為一定他做了辱沒家族的事所以被暗地封殺。
畢竟在他消失之後,馬溫家族不但沒有消極頹廢,還傳來了馬溫伯爵帶着自己年僅八歲的小兒子去參加宴會,在宴會上當場宣布他會是未來馬溫家族的繼承人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