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廢教室之後,舟眠在樓梯拐角意外撞上了個攔路虎。
不過意不意外不好說,今天是公休日,公學裡的人大多都不會來這裡,他是因為和卡索的交易來這,但面前的人可就不一定了。
舟眠看着面前的青年,琥珀般的瞳孔升起一絲厭倦。
學生會會長,難道不應該每天都很忙嗎?
溫希怎麼又在這。
明眼人都能看出溫希不是突然出現在這裡的,他姿态散漫地靠在樓梯扶手上,像是等了很久。聽到頭頂的腳步聲,便擡頭看向正在下樓的舟眠,淺藍色的眼眸微不可查地閃爍了幾下。
舟眠腳步頓了一下,接着又繼續下樓,快要從溫希身邊錯過的時候,溫希冷不丁喊了他一聲,語氣聽起來有些委屈,“我給你發信息,你怎麼把我拉黑了?”
舟眠雙腳刹車,他不動聲色地環視四周,确定樓梯這裡沒有人的時候才不緊不慢瞥了溫希一眼,“我憑什麼不能把你拉黑。”
溫希可能是被他罵慣了,聞言也不生氣,隻是換了個姿勢,他将手肘抵在樓梯扶手上,和舟眠大眼瞪小眼。
往樓上看了一眼,他随意問了一句,“今天不是你和馬溫家的人交易的日子嗎?他人呢?”
舟眠不語,冷着臉準備離開,溫希“哎”了一聲,伸腳擋住他的去路,笑得溫柔和煦,“你别走啊,我們這麼久沒見,說兩句怎麼了?”
“我和他交易和你有什麼關系?”
舟眠不耐煩地打斷溫希的聲音,他向前進了一步,拉近自己和溫希之間的距離,冷聲道,“那麼擔心他不如自己上去看看。”
“我擔心他?”溫希捂着嘴低聲笑了一下,随後他便猛地靠近舟眠,傾身在他臉上呼了一口氣熱氣,輕聲道,“我擔心他幹什麼,我最擔心的是你啊。”
舟眠伸手推他,結果溫希像是應激一般反手截住了少年按在自己胸膛上的手腕。
肌膚相觸,二人同時愣了一下,舟眠厭惡地皺起眉,反應過來後,立即狠狠甩開了他的手。
溫希啞口無言,他剛才是又以為舟眠要扇自己了,條件反射地鉗制他的手。但沒想到這次舟眠居然這麼良善,連巴掌都不給了。
他目光向下,餘光瞥過少年紅彤彤的掌心,心下又明了幾分。
估計是賞了卡索不少巴掌,現在沒勁打他了。
想到這裡,溫希漂亮的眼睛不悅地閃了一下。
如果誰都能那麼輕易的嘗到舟眠的巴掌,那他之前挨過的巴掌又算得了什麼?
溫希小心眼地在心裡譴責了一遍卡索,但表面依舊裝得很平淡,看到舟眠沉着臉看自己,溫希嘴角微微勾起,解釋道,“我剛才以為你還想像之前那樣打我。”
他眯起眼睛,“從我們見面的那天開始算,你已經扇我三下了,我不說,你是不是真的覺得我沒脾氣?”
舟眠對溫希嬉皮笑臉的模樣無動于衷,卻因為他小小生氣了一下而神色微變。
他比溫希站得高了兩個台階,可以清晰看到青年臉上危險的表情。
看他這樣,舟眠歪了歪頭,下一秒又不按常理出牌,一點征兆都沒有地輕輕給了溫希一下,然後理直氣壯地問,“所以呢?”
這一下與其說是打,不如說撫摸,一點痛感都沒有。
溫希隻覺得自己的臉被一條毛茸茸的貓尾巴拂過,這個巴掌給人的感覺不像威脅,更像是挑釁和戲谑。
他用手背碰了一下滾燙的臉頰,過了一會兒蓦地笑了出來。
哪有人被打了以後還能笑得出來的,舟眠抱着胳膊冷眼看着溫希。
溫希擡頭,直接忽略了剛才的巴掌,反而無比尖銳地問了舟眠一個問題。
他問舟眠,“你也像這樣打過顧殊行嗎?”
舟眠的注意力跑偏,從這句話裡挑出最關鍵的字眼,眯着眼睛問他,“你想表達什麼?”
“我還是那件事啊。”溫希笑着說,“你之前不答應我不就是覺得顧殊行不會找上你嗎?既然他現在已經和你達成了交易,那我們之間的交易不也就在眼前?”
溫希淺藍色的眼睛露出星星點點的笑意,可仔細看,卻又發現他的笑容其實并不真誠。
舟眠盯着他溫潤俊秀的臉,無比惡寒,“你跟蹤我?”
他和顧殊行的交易進行得很隐秘,除非每時每刻監視他的行程,不然溫希不可能查到這件事。
“不隻是你哦。”溫希故意拉長聲音,對他說,“我也能看見整個公學的監控。”
經他這麼一說,舟眠才後知後覺意識到溫希是學生會的會長。
會長在公學中的權力地位不容小觑,溫希既然能在借刀殺人後脫身而出,監視一個人又算得了什麼。
舟眠冷冷瞧着他,過了幾秒突然狠狠拽住溫希的衣領将他抵在扶手上。
溫希不察,等到回神舟眠已近在咫尺,少年一雙漂亮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細白修長的指尖握緊衣襟,用力狠了連呼吸都在顫抖。
溫希盯着面前這幅場景,突然語噎了幾秒,等到幾秒後才幽幽道,“你想幹什麼?”
“我警告你。”舟眠扯亂他的領子,壓低聲音說,“我和你之間永遠不存在什麼交易,别再那你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伎倆煩我。”
“上不得台面?”
“小伎倆?”
溫希冷笑了一聲,從小到大他聽這話聽得耳朵都要生繭了。
所有人都笑他是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慣會耍小伎倆奪得霍利斯伯爵的歡心。但就算如此他如今也是整個霍利斯家族寄予厚望的繼承人,私生子又怎麼樣,他照樣會踩着那些看不起他,貶低他的人往上爬。
溫希伸手蓋在舟眠後腦勺,猛地将他按到自己面前,眼睛如同深淵中的漩渦,透着詭谲,他似笑非笑道,“我和你之間,什麼時候能輪得到你來做主了。”
說完,溫希的手向下滑去,停在舟眠的後頸上。隻是輕輕捏了一下,舟眠瞳孔緊縮,下一秒他便毫不猶豫地收緊扼住溫希喉嚨的手掌。
“我覺得你應該先弄清你如今的局面再和我說話?”
舟眠眸中透着一絲瘋狂,就像走投無路的人拼命抓住手中的最後一根稻草,他也死死握住溫希脖子,眼中的殺意透過厚重的鏡片毫不掩飾地射向溫希。
明明被扼住命脈,溫希卻并不害怕。
他知道舟眠不會殺了自己,如果少年真的膽子這麼大,他必定是孑然一身毫無顧忌,但舟眠答應了顧殊行的交易,就說明他其實還是有在意的東西,殺了自己,一切可就都毀了。
溫希面色漲紅,嘴角咧出詭異的笑容,在近乎于窒息的狀況下輕輕拍了一下舟眠的手背,說“行了……給你掐夠了,就别生我氣了。”
舟眠高漲到想要徹底殺死溫希的念頭在對方這一句輕飄飄的話中被徹底扼殺,他臉色煞白,那一瞬間心中的天平左右搖晃,一邊在呐喊殺死面前的人,一邊又再阻止他不要做傻事。
舟眠左右為難,可一想到母親的醫藥費,他又蓦地松開手,退後好幾步。
少年垂眼,垂在身側的手止不住顫抖。
溫希捂着脖子喘息,看到這一幕,突然覺得此時的舟眠很可憐,再聯想到他的家庭背景,便也不由自主放輕了聲音,“在約爾堡,如果一個平民沒有人護着,他以後的日子便會非常艱難。”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還要向霸淩我的人尋求庇佑?”舟眠扯着嘴角冷笑一聲,“我是瘋了嗎?”
“這是現實。”溫希輕聲勸解他,“平民和貴族從始至終都是不平等的,你無法拒絕逃避的事實便是平民在這裡确實處于弱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