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巴黎裹着銀灰色的晨霧,壁爐裡的山毛榉木噼啪作響,将松脂香烘進桃心木餐桌的紋理中。林岚用鍍銀餐刀切開塗滿無花果醬的荞麥薄餅,刀尖劃過塞夫勒瓷盤的鑲金邊沿,發出一聲清越的顫音。
“夫人,霍爾特先生到了。”艾洛伊絲的聲音從門廊傳來,帶着一絲罕見的猶疑。
林岚的叉子懸停在半空,蜂蜜色的果醬正順着薄餅邊緣滴落,在雪白的餐盤上凝出一顆顆琥珀珠。她瞥了眼牆角的鎏金座鐘——七點一刻,“這個時間是來蹭早餐?”
林岚放下餐具,軍火商已大步踏入餐廳。他今日罕見地穿了件墨綠天鵝絨禮服,金棕色卷發梳得一絲不苟,左眉骨的月牙疤痕被刻意撲了層珍珠粉,灰藍瞳孔在晨光中泛着狩獵者的銳利。
“日安,莫羅夫人。抱歉打擾了您的早餐。”霍爾特摘下高禮帽,袖口露出的鉑金鍊扣刻着帆船紋章,“希望您不介意我提前了拜訪時間——畢竟有些禮物,适合最新鮮時欣賞。”
話音落下,兩名仆從擡進兩盆溫室蘭花。花瓣是近乎妖異的靛藍色,花蕊間綴着晨露般的玻璃珠,葉片邊緣鍍着金粉,仿佛将極光囚禁在陶瓷花盆中。
”爪哇藍寶石蘭,“霍爾特指尖輕撫花瓣,“阿姆斯特丹皇家植物園的珍品,昨夜才用蒸汽船運抵勒阿弗爾港。”
林岚震驚地望着兩盆在這個時代來說堪稱稀罕的蘭花。她太熟悉這種開場——現代投行裡那些衣冠楚楚的同行,總愛用天價禮物撬開利益的門縫。“您的愛好該不會從軍火轉到熱帶園藝上了吧?”
霍爾特在餐桌另一頭坐下,低笑一聲,示意仆從退下:“比起槍炮,鮮花更适合裝點女士的清晨。”
林岚正想詢問蘭花的來曆,霍爾特已經将話題轉到了銀礦案的追查。
三個月前,美國,紐約。
紐約港的晨霧裹着煤灰黏在霍爾特的大衣領口,霍爾特捏着鍍銀單筒望遠鏡,目光掃過“白星号”蒸汽船的舷梯。水手們正将一箱箱法國葡萄酒滑下甲闆,木箱上“波爾多·1845”的烙印在朝陽下泛着赭紅光暈。
“先生,我們追查到海關記錄顯示他用了‘史密斯’這名字,”秃頂的港口稽查員舔了舔鉛筆尖,翻動泛黃的登記冊,“同行的紅發女人帶了六隻皮箱,報稅單寫着‘婚慶用品’。”
霍爾特抛去一枚鷹洋,硬币在空中劃出銀弧:“婚慶?不如說是陪葬品。”他冷笑一聲,望遠鏡定格在碼頭角落的馬車。他的人截停了馬車,趕走了車夫,兩人進入車廂,還有一人駕車離開。車箱上釘着黃銅紋章,正是特納·波靈頓在紐約入住的旅店标記。
此前霍爾特的手下并沒能在新奧爾良找到波靈頓,隻好順着輪船信息查找蹤迹。最終查到波靈頓并沒在新奧爾良停留,而是帶着情人直奔紐約。
生鏽的鐵門吱呀推開,倉庫裡堆滿酒桶和木箱。波靈頓被反綁在橡木酒桶上,一旁他的情婦珍妮特正用法語咒罵所有人下地獄,昂貴的貂皮鬥篷沾滿泥漿。
“巴黎的布蘭德利先生向您問好。”
波靈頓猛地擡起頭,滿是淤青的臉上寫滿了不可置信。
“說說您的‘巴斯克銀礦’?”霍爾特拖過一把椅子坐下,靴跟碾碎地闆上凝結的血迹。
波靈頓的八字胡抖了抖,期期艾艾地說,“我沒有想過騙他!真的!他是我的最好的朋友!”
“都怪這個女人!”他一腳踹向旁邊的珍妮特,引起一聲尖叫,“就是這個女人,她嫉妒莫羅夫人的财富,才撺掇我打她基金的主意!”
“所以雷蒙被好友背叛,被欺騙還是我的原因。”林岚聽完後一頭霧水,她完全不記得認識這麼一位珍妮特,更不要說何時招來了她莫名其妙的妒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