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爐上的自鳴鐘恰在此時敲響,驚起窗外的烏鴉。
林岚當然不知道,但不妨礙她猜到,畢竟華爾街每次股災有多少人飛身躍下,而眼前的雷蒙,據說是孤兒。
"所以您更該賭這把。"她上身前傾,逼視着雷蒙,"要麼用盡一切機會重鑄家族紋章,要麼繼續在賭馬場用銀路易和姑娘們厮混。"
這位亟需客戶認可的年輕人,最終在“莫羅夫人”的代理協議上落下了簽名。5%的傭金和至少2萬法郎的承諾,為林岚換來了這位聰明“好哄”的同謀,和他在巴黎證券交易所的VIP席位。
暮色吞沒巴黎時,林岚與雷蒙的馬車已經停在加尼葉歌劇院側門。
水晶吊燈将劇院包廂鍍成琥珀色,林岚的黑紗在貴婦們的孔雀翎毛間格外引人注目。雷蒙俯身在她耳畔低語,溫熱呼吸裡帶着苦艾酒的茴香味:"左邊戴鴕鳥羽飾的是羅特希爾德家的表親,右邊打哈欠的老頭控制着裡昂最多的生絲期貨......"
林岚的望遠鏡掠過一個個包廂,定格在二樓角落。月牙形的疤痕橫亘在他灰藍色瞳孔上方,金棕色卷發下的耳垂有個缺口。
“穿美國剪裁西裝的那位叫約翰·霍爾特,美國佬,有個跨大西洋貿易公司,做茶葉、棉花和紡織品生意。據說暗地裡還有些見不得光的買賣。"雷蒙的指尖在她椅背上敲打,"看到他眉毛上和耳朵上的傷疤了嗎?據說是美墨戰争的紀念品,但誰知道呢...”
這個時期美國的紡織業并不發達,南方的棉花更多是賣到歐洲,在歐洲加工成紡織品後,再賣到美國北方。這也意味着,這位做棉花和紡織成品的美國商人,在南北兩方都有貿易渠道。
林岚盯着對面的美國人,心裡盤算着南北戰争到底什麼時候開打,能不能找機會撈一筆。好像就在林肯上台後,而最近的美國大選...
霍爾特的目光穿過層層珠光,與她的視線在空中相撞。林岚舉起香槟杯示意,對方颔首回應。
雷蒙捕捉到了這短短的交流,目光驚疑:"您打算招惹這條鲨魚?"
"暫時沒有"林岚收回目光。
鲨魚才好,沒有鲨魚護航,怎麼橫渡擠滿海盜的大西洋?而大西洋對岸那片罪惡與财富的土地,可比歐洲大陸更受資本家青睐。
林岚看向舞台——歌劇《奇迹博士》的序曲正好響起。一位小軍官百般變裝,謀取市長女兒芳心的故事正在上演。
當舞台上市長先生接到男主角西爾維奧的電報,謊稱在他吃下的煎蛋裡下毒時,劇院裡爆發出此起彼伏的大笑。而雷蒙貼着牆根悄悄地溜出包廂,找到一位熟識的服務生,在其耳邊輕聲嘀咕,随後拍了拍對方手臂,塞過去幾張紙币。
五分鐘後,劇院後巷,一個帶着貝雷帽,身穿黑灰色布衣的小販正和溜出後門抽煙的服務生閑聊着。
“今天怎麼這麼熱鬧?外面都聽得到那些貴族老爺們的聲音。”
“那位天才劇作家的新劇呗。彩排時我看過了,就是一個窮軍官作弄市長老爺,還哄了人家女兒的事...”
“哈,這可真有意思!我剛剛在前面還看到一個黑寡婦也跑來看這劇了!”
服務生抽煙的動作一頓,瞥了眼這小販,果然不是熟面孔,口中漫不經心地說,“那位呀,穿的一本正經,進的可是...”他聲音壓低,夾着煙卷的手向上指指,一臉不可言喻。
“參議員老爺的包廂?!”小販聲音一緊,猜測到。
“啧,”有職業操守的服務員沒答,隻是感慨了一句,“指不定明早才出來呢。”說着碾滅煙頭,往手心哈着氣返回劇院。今天他還得再出來五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