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岚通過法院争取到了三個月的的時間:夫妻财産分離公示凍結了包法利夫妻的名下資産,變相地阻擋了勒合的催債。
但高利貸問題并沒有解決,林岚需要拿到至少半年的債務展期協議,且最好有更低的利息。而勒合僞造棉花倉單、計劃詐騙鄉紳的把柄就是她的利刃。用得好的話,說不定能從勒合身上切下一大塊肥肉。
永鎮雜貨店後室,夏日的暑氣和黴味混合,像團濕棉花堵在鼻腔。林岚打開折扇抵住口鼻,目光掃過橡木桶上斑駁的暗色鹽漬——那是走私的波爾多酒桶滲出的結晶,在煤氣吊燈下反着粼粼微光。
"請用茶,夫人。"高利貸商人路易-弗朗索瓦·勒合(Louis-Fran??ois Lheureux)推來骨瓷茶杯,杯沿的鍍金缺口正對着她。
這位謙卑殷勤的掠奪者,稱顧客為“尊敬的先生、夫人”,用甜言蜜語編織噬人的陷阱。擅長利用人性弱點,對貴婦吹捧“巴黎最新潮流”,對鄉紳許諾“穩賺不賠的投機”。真是令人贊歎!
雜貨店前廳傳來銅鈴叮當聲,學徒雅克正在接待買粗麻布的農婦。林岚的耳廓微動,捕捉着布匹撕裂聲與錢币碰撞的頻率——這些聲音構成了19世紀鄉村經濟的交響樂。
她端起茶杯,并不打算飲用,蒸汽在扇骨上凝結成小水珠。
"讓我們省去這些虛僞的禮節,勒合先生。您能猜到我今天為何而來。"折扇的尖角輕輕點在辦公桌的一張票據上,“顯然,您不夠謹慎”。
勒合眯起雙眼,緊緊盯着在他看來正在故作高深的婦人。
林岚抿嘴一笑,“您該更新技術了,利物浦的棉花倉單可不該長成這樣。”
"夫人怕是看錯了..."他的金牙閃過寒光,手指悄悄摸向桌下。
林岚放下茶杯,輕輕整理袖口。
勒合瞥見了她袖口下鋼藍色的微光——那是把德林傑袖珍手槍,槍管雕刻的玫瑰花紋與他上月在巴黎黑市看到貨品如出一轍。
她仿若未覺地拈起那張票據,"有人告訴我,真正的含絲水印紙在透光時會呈現雲母狀反光,而您這些..."
她将票據湊近煤氣燈,劣質亞麻纖維在強光下暴露出蛛網般的雜質,"連魯昂妓院的情書都比這考究。"
煤氣管道的嘶鳴聲陡然尖銳。勒合的手掌按在雅卡爾織機的控制杆上,這台1819年産的機械巨獸是為了編織提花綢緞而生。上千根經線随着穿孔卡的指令升降,自動完成複雜的編織工藝。它的咔嗒聲像是變調的嘲笑。
煤油燈芯爆出火星,在桌上燙出焦痕。勒合的表情突然一松,露出惡劣的假笑。
"夫人在法庭上突然精通《商法典》的模樣真迷人。"勒合的金牙咬着雪茄,煙霧中他的目光放肆地打量着林岚白皙的脖頸和精緻的鎖骨,"就像被鬼魂附體。"
林岚眼皮一跳,她知道勒合表達的是另一個意思。這也是她故意引導的結果。這位黑心商人可不會高看女人們淺薄的頭腦。他堅信巴黎那些手腕高絕的夫人們背後都站着隐秘的大人物。
林岚微微一笑,再次打開折扇擋住口鼻,仿佛隻是譴責對面毫不紳士的舉止。
高利貸商人的手指在賬本上攥緊。林岚知道他在計算風險:若她真成了某位權貴的情婦,僞造彙票的罪名足以讓他上斷頭台。
"巴黎的大人物們..."勒合斟酌着用詞,"也關心鄉下的小小債務?"
"啊,他們關心的當然是法蘭西的繁榮和帝國的榮光。"林岚打開手袋,将鐵路債券投資計劃和收益表推過污漬斑斑的橡木桌,指尖故意在"年化收益率21%"處停頓,"比如偉大的鐵路工程。"
林岚站起身,開始在房間裡溜達,等待勒合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