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雷蒙·布蘭德利,正是她這段時間翻閱報紙、四處打聽後,為自己定下的白手套。這個破落貴族的父親被曝出曾在七月王朝時期操縱國債,家族紋章上至今殘留着被革命群衆損毀的百合花圖案。金融,是這個家族的老業務。沒有誰比他更渴望做出成績,重振榮光。
馬車颠簸中,貝爾特用蠟筆在車窗上畫起了鐵軌。林岚攬過女兒:"看到道岔了嗎?每次變軌都有着精确的計算..."她描摹着窗外的軌道,玻璃上映射出馬車後方跟蹤者的影子。
回想起勒合休庭時冷飕飕的目光,她冷冷一笑:"去聖塞韋蘭教堂,"林岚敲響車頂,"從側門進,正門出。"這是擺脫跟蹤的好方法,她在投行時期從安保培訓班蹭到的技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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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昂電報局内,十二台惠斯登電報機在橡木隔間裡咔嗒作響,空氣裡彌漫着絕緣橡膠的焦糊味。這是1856年最先進的設備,傳輸速度每分鐘15個單詞。林岚用暗語口述電文,通知巴黎代理人雷蒙“近日将到巴黎,請準備好開戶文件”。
報務員調整并聯電阻時,她瞥見玻璃罩下的紙條:"利物浦到港棉花40萬包。"腦中瞬間完成換算——按每包400磅計算,這批棉花對市場的沖擊足夠讓裡昂生絲的價格空間被嚴重擠壓。
"加急發送至巴黎交易所。"她多付五法郎獲得專用線路。電報機銅觸點在電流中顫動,将她的消息傳達給遠方的代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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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永鎮後,林岚拎着一袋金路易到隔壁藥房,"六百法郎,足夠支付此前賬單和未來半年的氯紡采購。"
"但利息..."藥劑師霍梅的喉結上下滾動,莫名地感受到了壓力。
"按《1856年商業信貸法》規定,年息不得超過6%。"她雙眼緊盯着霍梅,"需要我向商會舉報您去年給農婦的24%高息貸款嗎?"
“不...不...”藥劑師心中發慌,包法利夫人被債務逼瘋的傳言看上去是真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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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鎮診所閣樓,林岚将地契抵押契約鎖進産鉗消毒櫃,這是診所最安全的保管處。
貝爾特在樓下用聽診器和女仆們玩過家家,模糊的嬉笑聲讓她心情放松。
當樓下的座鐘敲響第十下時,林岚還在思考勒合的小動作。原著中提到過,勒合收緊艾瑪脖子上的套繩是為了一場讓人眼紅的投機。
她的大腦中正飛速掠過雜貨鋪的商品,勒合吹噓的生意渠道,艾瑪在他那兒見到過的各種票據。忽然,白日在魯昂電報局内聽到的紳士們的對話浮現出來:“多麼讓人贊歎的品質...潔白又柔軟...簡直搶瘋了”。
“是了”,林岚找到了答案,“一沓僞造的棉花倉單真是再适合不過。”
這位狡詐的黑心商人這回怕是盯上了那些被貪婪迷了眼的鄉紳。然而這些鄉紳們可不像傻乎乎的艾瑪,他們可是要看到實實在在的棉花堆在倉庫中的。
“8000法郎的棉花...你打算賣多少家呢?”
克裡米亞戰争期間,大量的帳篷、被服和紗布需求快速地繁榮了歐洲紡織業,棉花價格被不斷推高,然而供給卻遠遠不足。1856年2月,法國急匆匆地拉着盟友們坐上巴黎和會的談判桌,未嘗沒有後勤難以為繼于是見好就收的意思。
如今,戰争已經結束一個季度了,民間的需求缺口已經被填上,失去戰争訂單的紡織成品會陷入滞銷,而不斷運來的棉花很快就會撐爆紡織廠的倉庫。那時,再令人贊歎的棉花都同腐肉無異。
"利物浦到港棉花40萬包...還有鐵軌上源源不斷運來的印棉..."林岚隻覺心驚。
到時候,相信誠信的好商人勒合一定會“及時”地拜訪先生們,為自己的誤判誠懇緻歉,甯願承擔一些損失,也要“高價”收回那些等同廢紙的棉花倉單。
林岚嗤笑出聲,第三場戰役有了切入點,她好心情地轉了轉指尖的鋼筆,差點把墨汁濺在亞麻的睡裙上。
油燈的微光讓彩繪玻璃迷離又詭異,車廂壓過鐵軌的聲音從黑暗中清晰地傳來。
火光晃動,窗玻璃上隐約重疊着兩個影子:一個是福樓拜筆下等待腐爛的艾瑪,一個是撸袖子準備撕碎文學悲劇的資本之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