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川顫抖道:“這是巨人嗎?”
外面有巨樹,順勢就聯想到巨人,其餘人紛紛說好像,驚呼聲起伏如漣漪,連跟着夏少爺遊曆四方的小厮們都畏縮成一團。
夏少爺剛要訓斥,卻聽到江月鹿搖頭道:“不是巨人。是影子!”
其實隻要仔細去看,就能發現蹊跷。但現在光線昏暗,所有巫師站在一群紙紮人中間,任何異變都會像蝴蝶煽動的風暴,讓人心的不安風搖直上。
江月鹿鎮定道:“你們看,是影子被放大了。”
搖晃的火光會将人影投射在牆上,按照距離不同影子的大小也有區分。可就算如此,他們的影子分布在牆上,起碼還能看出人形,但這樣巨大的影子……竟不知道是在場的什麼東西。
趙小萱眼疾手快,指向角落暗處,“看啊,是個紙人!”
熊哥大驚失色,“在哪裡?”
他還在尋找像張屠戶一樣的粗壯大漢,林神音提醒道:“沒那麼大,牆角裡,貼着牆的!”
熊哥又伸長了脖子,這才在縫隙裡看到一個小東西。等他看清那是什麼,心底忽然升起一陣荒唐的麻意。
那個紙人,實在是太小了,還沒有人的半張手掌大,但是卻被嚴加控制,脖頸間、雙手雙腳都被套上了沉甸甸的黑鐵鐐铐。
鐵和紙相比,哪個輕哪個重?
用鐵來壓制紙人,誰見過這種荒謬的事?
可那小紙人一看就是非人怪物,五條鐵鍊加在身上,也隻壓得它佝偻彎腰,顫顫巍巍走出一步又一步。
能走路,能哭叫,不是紙人,但也不像人。因為就算是侏儒,也不會是這個大小!
陳川目瞪口呆:“這是什麼……是什麼啊?!”
沒人回答他,所有人看着被燭光搖晃扭曲的陰影深處陸陸續續出來了百來個帶着鐵鍊的紙人,它們在鎮民的逼視中步步走到了牌位前。
同樣都是紙人,一小一大冷冰冰對視着,看起來非常怪異搞笑。可惜在這種氛圍之下,别說笑了,就連說話都很難大聲。
紙人拖着鎖鍊彎腰伏在地上,瑟瑟發抖,不敢與鎮民“紙人”對視,看起來十分可憐。可張屠戶他們戒備、痛恨,還有怎麼都掩蓋不了的恐懼透過紙面扭曲在臉上,連綿成森然的陰影。
一個明顯為女性的紙人“鎮民”走了出來。她的腰佝偻着,看起來歲數有些大了。她無言無語,從桌上抱走了寫有“夫君黃玉生”的牌位。
江月鹿低聲解釋道:“徐娉婷。試卷上記載過。”
“她的丈夫黃玉生在十年前被山賊殺死了。”
徐婆婆抱着牌位,俯視鐵鍊紙人,牙齒咬得咯咯作響,面部紙皮劇烈抖動,下一秒似乎就要激動得暈過去。
她在滿地趴着的紙人裡指了一個,緊繃着擠出一句:“還我阿生命來!”話畢尖叫着撲了上去。
她驟然瘋狂誰也始料未及,朱大人急道:“攔住她!”
可是沒有人動。張屠戶他們全都死死盯着鐵鍊紙人,漆黑眼瞳倒映着燭光,仿佛是燃燒的滔天怒火。
朱大人變了臉色:“你們難道不知道這是群什麼東西,是叫她上去送死嗎?”
此話一出,有人才上去把徐婆婆架住。
姜心慧低聲道:“他們很怕這群……”
她沒有說完,說出來太難以置信了。
誰強誰弱,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紙人能被他們徒手一巴掌拍死不說,還被五條鎖鍊拷着,他們至于這麼怕嗎?
朱大人安置好徐婆婆,過來朝夏少爺行了大禮,似乎接下來要說的事格外重要:“世子,聽說您手下有巫師遭遇了惡鬼襲擊?”
夏少爺朝江月鹿看來,他于是接過回答:“是有此事。”
朱大人歎氣道:“各位或許覺得我們鎮子非常古怪,可是誰不想在陽光下自在生活?可是十年來,隻要我們試圖靠近廢棄的城鎮街道,就會被厲鬼追殺。”
“那惡鬼、那惡鬼……”
朱大人忍不住抹了抹額頭的冷汗,“各位巫師大人已經知道,我們見不到惡鬼的模樣,隻能聽見那沙沙的索命聲。”
江月鹿聽着他說下去,同時望向他身後。在朱大人叙述的時候,被人死死控住的徐婆婆用力地抱緊了懷裡的牌位,雙手覆着的紙面皺成一團。
“惡鬼是怎麼出現的?”陳川忍不住問,察覺到他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不由得摸了摸後腦勺,“我的意思是……他們不會無緣無故出現吧?”
姜心慧道:“确實呀。朱大人你說十年來都被厲鬼追殺,那十年前這裡是很太平的了?”說着還朝江月鹿看來。
他知道她的意思。
想要确定一個東西對不對最快的辦法就是問自己有沒有在考卷上記載。他最近的用途就是被當做人形百科全說,這個人查一查,那個人看一看。
朱大人心悅誠服:“世子手下果真有許多良将。”
夏少爺一聽就翻了個不耐的白眼,“揀要緊的說。”
“是,是。說到哪裡了……噢,這位巫師大人說得不錯,十年前我鎮風平浪靜,一切都是從那一夜開始……”
“十年前的山賊屠殺。”
徐婆婆不知何時已經站了起來,她渾身繃緊,斬釘截鐵地說出了這句話,所含的憤恨無比濃稠快要滿溢而出。
在她的叙述下,所有人似乎都身臨當天的屠殺現場。
當日面對自己殺夫、殺父、殺子女仇人,手無寸鐵的村民們毫無辦法,隻能等着束手就擒。她當時被一個山賊抓住頭發,頭頂不斷響起恐吓聲“先割了她的耳朵”“眼睛挖出來”,但她充耳不聞。
從阿生被一刀斃命的時候,她的心就跟着死了。
“嘿嘿哈哈這老娘們一點也沒反應。喂喂!”
“喂喂!你死了啊!說話啊!”巴掌不斷扇過來,她的臉翻到左又翻到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