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有人吐了口水在她臉上,“真沒勁,一刀殺了算了。”冰冷的刀鋒貼在了皮膚上,她甚至有一絲惡毒的快意:快讓我死。快讓我死吧!
可是,那把刀卻遲遲沒有落下。
落下的反而是一個人頭,它咕噜噜滾到了自己面前。
她像僵屍一樣移動着頭去看,看到前一秒還在威脅自己的山賊,他們的頭已經掉在地上,睜着眼死不瞑目。
“嘿……嘿嘿……”她想要勾起嘴唇大笑,可嘴角抽搐半晌,卻比哭還難看。
“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他已經死了。”
誰在說話?
她又被一隻手提了起來,逼着她面對面去看賊人的死相——那是她活了五十年第一次看見死人,不論有多恨,内心席卷上來的還是恐懼。
但身後的聲音一直逼着她。
“記住他的臉。這是你的仇人。”
“别忘記他,一生記住他,忘了你自己叫什麼也不要忘了他!”秦巫師在耳邊大聲說道:“是他殺了你的丈夫,你忘了他,就等于忘了你丈夫!”
徐婆婆虛弱喘着氣,“是他……殺了我的……”
聲音像一股辛辣的暖流注入了她死灰般的心。
一滴滴熱淚從眼角流淌出來,一陣要命的心絞讓她癱軟在地,終于承受不住般嚎啕大哭。哭過之後,她昏濁的雙眼慢慢充溢冰冷的恨意。
就像此刻飽含恨意,十年來從未消減。
“惡毒的人死了,也會變成惡毒的鬼!”
她恨毒了:“死後還擾人清靜,真是害人不淺!”
“就是那些盤桓在鎮外的惡鬼嗎?”
朱大人搖頭,“那隻是一小部分。”
“當日死去的山賊的确都化為了厲鬼——”
林神音打斷道:“一般來說,沒有這麼多人化厲鬼的情形出現,厲鬼也不是量産物。”
朱大人點頭,“這是有緣由的,秦雪巫師說——”
夏少爺嗤笑道:“生前幹盡壞事,死後才怕被鬼報複,索性變成厲鬼咯,在陰曹地府也能橫行霸道,繼續随意奪人性命,不是很快樂?”
“……”朱大人愣了許久,才道:“世子這番話,竟然和鬼所想一模一樣。啊!我并不是将世子和惡鬼相提并論……”
“無妨,繼續說。”
朱大人抹去冷汗,“眼看他們又要聚成厲鬼,比生前厲害百倍,我們心急如焚……正不知如何是好,秦巫師卻幫我們想了一個主意。”
江月鹿注意到,角落的林神音忽然一笑,“是那棵樹嗎?”
“沒錯。沒錯!就是祠堂外那棵樹!”朱大人似乎十分驚訝,“這位巫師如何知道,這是我鎮秘志記載,從不外傳。”
衆人看向林神音的視線變得敬畏。
林神音微笑道:“我早說了,我什麼都能預測到。”他若隐若無地瞥了于熊一眼,後者一句話都不敢說。
“用那樹做成的紙皮,不僅刀劍不入、火油不侵,還可以抵禦厲鬼侵襲。但是紙在對付鬼上的效力不如原木,因此雖然能把厲鬼禁锢,也隻能維持一年的太平日子。”
林神音輕松地說破了朱大人保守多年的秘密,“我想正因為此,你們才需要每年請巫師過來吧?”
朱大人嘴唇顫抖:“……一字不差,這位大人竟然和秦巫師說得一字不差!要不是相貌不同,我真以為會是秦巫師老人家又回來了!”
朱大人忙央求世子:“如果是這位大人坐鎮中元夜,我熨鬥鎮必能得一年安甯!”
夏少爺瞧了江月鹿一眼,“可我早有人選。”
朱大人順着看向江月鹿,他不覺得江月鹿在巫術上有任何長處,至今為止他表現出的都是很會伺候世子爺,不肯松口道:“還望世子成全!”
江月鹿沒覺得有什麼,“那就請林巫師來吧。”
林神音去坐鎮儀式,其餘人紛紛同情看着自己,江月鹿挺無奈的,他真沒覺得有什麼,再說了,他對巫術一竅不通,這儀式是用來做什麼、怎麼做,上去難免露怯,倒不如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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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時辰後。
林神音從飄滿煙霧的供桌上跳了下來,示意道:“可以了。”
此話一出,等待許久的鎮民忽然都直起腰杆,肉眼可見地有了精神。連剛剛虛弱坐在牆邊的徐婆婆都撐着身子站了起來。
所有人咬牙切齒,又欣喜若狂,一雙雙眼睛盯住了瑟瑟發抖的紙人們。
那些紙人明明隻有手掌大小,映在牆上的影子卻有成人那麼高。
影子不斷哆嗦,大張嘴巴無聲尖叫,縱然是自己的仇人,劉石頭也有點下不了手,不由得向後退了一步。
徐婆婆惡狠狠瞪了他一眼,她一把奪過劉石頭手中的鞭子,朝着紙人唾罵:“我可沒你這麼好心!我那老頭就是死在了他手裡,我恨不能食其骨,飲其血,再殺他一百次!”說着揚起鞭子。
還未打在身上,地上的紙人已經頭挨在地上,看牆上影子竟然有肩膀聳動大哭的迹象,一隻手還朝着徐婆婆伸來,像是求饒一般。
徐婆婆罵道:“看見了沒有?現在還想害我呢!”
一鞭子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