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哥哥有女朋友了?不是女朋友也是暧昧對象,自己哥哥有多直男,舒玥還是知道的。
平時和女生多說幾句話都沒耐心,這下還抱上了?
回去的時候,溫曜還躺着,輕手輕腳走過去,才發現溫曜沒有睡,睜着眼睛盯着天花闆發呆。
病房裡沒開燈,密不透風的室内沒有一絲明媚的光,在昏暗室内,溫曜的臉都有些虛無缥缈。
不知怎的,舒玥心頭湧起一陣不安。
“阿玥,我們……”
“你想出去走走嗎,我陪你。”舒玥怕聽到什麼似的,忽然打斷他。
許久,昏暗中傳來一聲飄渺又凄涼的低語:“我站不起來。”
死一樣的沉默。
十分鐘後,護士拿來輪椅,幾人合力把溫曜弄到輪椅上,病房開了燈,溫曜臉上是什麼表情她都能看到,所以她退了出去,不敢看溫曜。
她後悔自己的行為了,她覺得自己太唐突了,被人推着散步會對一個意氣風發的電競選手造成多大的自尊打擊,舒玥自己心裡很清楚。
可溫曜答應了,盡管自己很難堪。
月色氤氲,天邊最後一抹燒起來的绯紅,如暈開的油畫般,浸在了深藍色的幕布上,晚風一攪,天空藍都帶上了浪漫。
舒玥知道,今天下午母親讓她出來,已經是她對此事最大的忍耐,以後如果還想來看溫曜,簡直是難上加難。
她無比珍惜今天下午,想盡可能地多陪陪溫曜。
溫曜一言不發,等自己笨拙地推着輪椅把溫曜帶到住院部的花園時,溫曜還是保持沉默。
舒玥也怕尴尬,她害怕别人異樣的目光,更害怕溫曜被這種目光傷害到。
她又開始自己和自己過不去,是不是自己太自私了,沒有顧忌溫曜的感受?現在網絡上無數個傷人的字眼席卷着二人,他們是不是應該分開,保持距離,或者離得越遠越好?
她想和溫曜說說話,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她想問溫曜現在心情怎麼樣,透透氣會不會覺得好受一點?
可她沒有,舒玥知道,溫曜現在一定不開心的。
且不說坐輪椅對于一個突然殘疾的人來說,有多麼大的侮辱,尤其是對于溫曜而言,在自己在意的人眼前展露一切自己的難堪和缺陷,換做舒玥,也無法接受這突如其來的變故。
果然,這時,有一個穿着病号服的小男孩跑過來,路過二人時卻突然停下腳步,他長得很機靈,可惜頭發掉光了。
小男孩此刻站在輪椅前,從上到下打量溫曜,視線定格在溫曜打着石膏的腿上,站着一動不動,就這麼盯着那雙不能動的腿。
舒玥一驚,心想這哪裡來的小孩子在添堵?
他站在溫曜身後,不用去想,溫曜肯定變了臉色。
因為溫曜已經開始用裹着紗布的胳膊去轉輪子,費力地想要離開他視線範圍内。
舒玥立刻調轉方向,企圖帶着溫曜逃離這個是非之地。
可小男孩的聲音卻從背後響起;“姐姐,哥哥的腿怎麼了?”
舒玥向前掃了眼溫曜的腿,轉過身,走到小男孩的面前蹲下,與他平視。
小男孩感覺這位姐姐情緒不好,以為要好好教訓自己,不料對方卻摸了把她光溜溜的腦袋,似是嘲諷,又或是驕傲的勾唇一笑:
“大哥哥是王子,他需要到達山巅,去解救他心愛的公主,可是在穿越森林的時候,被惡毒的女巫下了詛咒,女巫嫉妒王子愛着公主,也嫉妒公主深愛王子,為了阻止這對戀人相遇,就詛咒他的雙腿暫時不能行走。”
舒玥講得繪聲繪色,小男孩聽得津津有味。
“那怎麼才能重新站起來呀?”小男孩問。
舒玥笑着說:“因為王子天生自命不凡,所以女巫的詛咒隻是暫時的,但是……怎麼才能重新站起來,需要王子自己去摸索,也許是公主的愛,也許是女巫的解藥,也許是王子自身的意志。”
小男孩點點頭,用審視的目光開始打量舒玥:“姐姐,你是公主嗎?”
舒玥愣了一下,随即站起身說道:“不知道。”
轉身要走,卻又留給小男孩一句:“但他是我的王子。”
暮色沉沉,舒玥不願在溫曜面前站着,走到他身後,坐在花園的凳子裡,這裡面坐輪椅的不計其數,還有渾身綁着紗布的,拄拐杖的,溫曜坐在裡面,并不顯眼。
舒玥看着天,不由得想起好多事情,九歲時第一次見路邊的溫曜,分别時依稀記得溫曜坐着的路口發生了車禍,那時她幼小的心靈擔驚受怕,以為是剛認識的朋友遭遇不測,沒料到,兜兜轉轉十年後,這場厄運還是降臨。
她又想起了十年後再見面,溫曜還是個電競圈的小透明,他坐在角落打單排,卻一下子就吸引了舒玥的視線。
舒玥覺得有緣分自然會見面,十年都不覺得晚,這一切都是正正好,她看着溫曜一路走向巅峰,又和他一起經曆挫折,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這一路的跌宕都必不可少,舒玥覺得自己樂觀了不少,等熬過這一切,未來肯定會更好的。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溫曜就是個有福氣的人,如果可以陪着溫曜走過眼下囹圄,舒玥覺得值。
她想着,不由自主地問:“溫曜,還有半年我就高考完了,到時候我們出去旅遊好嗎?”
沒等到回答,舒玥已經想好了一切。
她決定先和溫曜去俄羅斯,在雪山之巅看星星,跟着北鬥星的指引,來到世界的北極,然後再追随北極燕鷗的越冬步伐,跨過赤道,來到南半球,在廣闊的沙漠上留下兩個人的足迹,在熱帶摘一朵異木棉的花夾在書裡,還有……
“阿玥……”
溫曜終于開口。
舒玥的遐想被打斷,她轉頭去看溫曜,臉上還帶着沒融化完的笑意。
溫曜看着她,眼裡好像有什麼在搖擺不定,有不舍,有猶豫,還有痛苦。
“怎麼了?”舒玥笑容僵在臉上,她緊張地問溫曜。
“阿玥,不要這樣對我……”溫曜說得好艱難,幾乎是從喉嚨裡擠出來。
怎麼對他?照顧他嗎?
舒玥不喜歡他抗拒自己對他的好,她看着溫曜:“可,可我是你女朋友啊……”
溫曜又沉默良久,舒玥注視着他的眼睛,發現他眼睫微顫,瞳孔裡自己的倒影正在逐漸消失,有掙紮和抗拒在蠶食他的希望。
舒玥敏銳察覺到了一切,她好像知道了溫曜要說什麼,那一瞬間,什麼幻想都已破滅,她甚至想要去捂溫曜的嘴,好想這句話不說出來,一切就都不會發生。
“阿玥……”
他又住口,似乎是在斟酌用詞,喉結滾動,他終于将這句話說了出來:
“女朋友,我們分手吧……”
舒玥大概在前一秒預料到了是這句話,她眼底閃過一絲陰霾,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原來今日的種種反常表現,就在等這一句分手。
從她進門開始,溫曜不願看見她,并且低聲呵斥讓她離開,就注定了溫曜不打算再和舒玥走下去。
因為他沒辦法,他走不下去,他現在是殘廢,連站都站不起來的廢人,更别說打比賽了,那是溫曜唯一維持生計的手段,可他現在連自己都養不活,更别說談個女朋友了,他連保護她的底氣和力氣都沒有。
所以,溫曜選擇結束。
但是看到舒玥不管不顧,哭着喊着替他說話,為他着想的模樣時,他又忍不住心軟,明明是自己喜歡的人,明明現在是自己女朋友,可是卻為自己受了那麼多委屈和白眼,網爆和謾罵,侮辱與嘲諷。
太多舍不得,太多遺憾,或者連一聲女朋友都還沒有喊出……
溫曜狠不下心,明明那麼想多叫幾聲“女朋友”,多陪她一會兒,可是自己拖着這副累贅的身軀,實在是無法在說服自己和舒玥在一起。
她太好了,像天上的月亮,獨一無二,是溫曜追了好久才靠近,一場災難又讓他徹底遠離的人。
無論是親吻時的忍耐和克制,還是耳畔她的呼吸,盡管愛意洶湧,溫曜也避之不及,他害怕給舒玥太多溫柔,會讓彼此陷進去,開啟一段沒有結果的欺詐。
連自己都養活不起的時候,一個男生何來臉面談戀愛?
當醫生護士費力把他弄到輪椅上時,那一瞬,一下午恬靜的美夢才被打破,那潰爛的自尊拼湊不出一個完整的自己。
終于認識到現在的自己有多麼不堪,在自己能站起來之前,他都不想再以這種面貌去見舒玥。
盡管王子的雙腿是被女巫詛咒的。
王子在害怕公主看見自己不能行走,于是用着這個盛滿愛意的稱呼,說出了分别的話。
“女朋友,我們分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