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的報告下,老師們很快趕到現場控制住了局勢。或許是因為程鸢主動向老師報告情況尋求幫助,又或許是看在她是個女孩的份上,總之,在期末考試前的最後一個周末來臨之際,所有摻和進混戰的學生都在老師鐵青的臉色下撥通了家長的手機号碼,邀請他們一道到教師辦公室喝茶,這當中也包括那名轉學生。隻有程鸢,隻有她是個例外。
在冬日裡,太陽早早便落下,此時天光業已暗淡。走廊上的燈還沒有打開,到處黑漆漆的,隻有辦公室的窗戶向外透着亮光。程鸢垂着腦袋守在辦公室外的陰暗角落裡。剛才的事态急轉直下,她到現在都想不明白為什麼事情會演變到如今這般地步,但她很清楚自己才是那個引發一切矛盾根源的罪魁禍首。程鸢想向大家道歉,想向那個男孩道歉。
“多少年沒給你收拾過爛攤子了,哎,還真别說,确實挺讓人懷念的。”在幾聲道别後,一大一小的兩道影子從辦公室裡走了出來。大影子屬于一名成年男子,而跟在他身邊的小影子,則是那個男孩。從二人的五官和相貌中,程鸢能模糊地辨認出些許相似的輪廓,那個男人大概便是男孩的父親。或許是忌諱着辦公室緊閉的門窗内隐約傳出的訓斥與哭聲,男人正壓低聲音和孩子說着話,他似乎并沒有生氣,聲音裡反而流露出些許笑意,程鸢不由地暗暗松了一口氣。“你挺行啊小子,”她聽見那個男人用含着笑意的聲音繼續說道,“來這邊念書還沒個幾天,你就給你老子捅出這麼大一個婁子。怎樣?用不用我給你老娘分享一下她兒子的英姿?”
“要你多嘴。”轉學生拖沓着步伐,腦袋微垂,聲音聽上去頗為悶悶不樂。
“真不用?等過兩天放假了回濱城去,你這下巴上的淤青怎麼也不像能瞞過去的樣子啊。”當父親擺出一副為孩子做足打算的姿态,但他聲音裡的促狹與調侃卻也讓當兒子的聽得一清二楚。
“你管我。”轉學生皺緊眉頭。
就在男孩粗魯地回絕他的提議時,男人突然注意到角落裡有一個小小的身影正緊緊地注視着他們。他看看那個藏身在陰影裡的小小黑影,又看看身旁滿腹怫郁,闆着臉隻顧生悶氣的兒子,随即他擡起頭,沖那個孩子露出一個微笑。
或許這是他表達自己友善的方式,但這份好意似乎沒能傳達到角落的陰影裡。程鸢下意識地抓緊了自己的書包背帶,後退着試圖藏進更深處的黑暗,直到退無可退,直到書包撞上身後的白牆,她方才回過神。如夢初醒,程鸢轉身拔腿就跑。書包緊緊勒住她的肩膀向下沉,顧不得放輕腳步,她朝着樓梯的方向落荒而逃。
被突然竄出的動靜吓了一跳,男孩莫名其妙地看着那個迅速消失在樓道裡的影子,狐疑地擡頭看了一眼一直沒有回話的父親,試圖從他那裡得到一個解答,他詢問道:“怎麼回事?”
然而男人臉上卻有着與他相同的困惑,“不清楚。”
校門外,負責接送外孫女的外公正在自行車前抽着煙,他有些納悶地看着家中的小女孩快步沖出校門,一個跟頭竄上了他的自行車後座。“怎麼回事?這麼急急忙忙的也不怕摔着?”他掐滅了煙頭,像往常一樣,念叨着孩子的魯莽行為。剛才也是一樣的情況,外孫女跑出校門告訴他,說自己留在學校裡還有點事情。話剛說完,連書包都忘了卸下,她又沖進了校門内。
程鸢搖搖頭,雙腳在半空不安分地晃蕩,将鞋跟撞在後輪的輻條上。“我隻是餓了,想快點回家。”她說。
在老人的叨絮中,老舊的自行車“吱嘎”一聲響,載着爺孫二人踏上了回家路。
新的一周,那幾個男孩也頂着臉上的烏青,以全新的形象出現在班級中。這引發了班上不知情同學的新一輪關注。但時值期末周,或許也為了避免再發生類似事件,老師們控制着班上氛圍,把學生們盯得很緊。待大家回過神來時,五年級的第一學期已經正式結束了。
寒假過後,便是新學期,然而二班卻不見了轉學生的蹤影。大概是出于對男孩的保護與補償,老師們已經将他調到了另一個班級就讀。新班級位于另一個樓層,隻要他願意,幾乎不會和二班的學生發生任何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