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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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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中,這個短短兩個字符就集齊了前後鼻音和平翹舌音的詞組,在周一的升旗儀式上給長篇大論的校領導帶去多少麻煩,就給在下面因校長講話而昏昏欲睡的莘莘學子帶來多少樂趣。對南方的方言地區來說,要将“三中”正确發音不可謂不艱辛。因此,在海城人充滿塑料質感的普通話口音中,三中發展出了不少極具南國風情的讀音。

曆屆學生們樂此不疲地收集着校領導們在集會演講上,由“三中”一詞引申出的各式不同前後鼻音和平翹舌音組合的讀法,并将其作為學生私下間的正式名稱确定下來,以此作為繁重課業中的一味調劑。年深日久,就連老師們也知道了這樁趣聞。校園中甚至還因此一度傳言,三中的各位校領導們實在抹不開這個臉面,曾幾次向上級部門申請,要求将“海城第三中學”的大名改回市内各所高中按數字排序前的老校名。

在各式富有地域情調的别名中,“山中”保持了足夠長久的生命力。其原因在于三中确實坐落于山上,或者說更确切的說,山坡上。

本着少年人特有的誇大其詞,三中的學生們将那段每每進出校園都要經過的平緩坡路形容得天花亂墜。在走讀生們口中,這坡路之險峻陡峭,以至于每日的上學日課都是堪比登頂珠峰的壯舉。于是,“山中”的美名也就這麼頑強地流傳了下來。

此刻,這段坡路上擠滿了對下了晚自習的學生們望眼欲穿的小攤小販和家長們。路邊店鋪内因長時間的照明而滾燙的白熾燈管散發出的光與熱,與汽車這等龐大的鋼鐵造物呼吸時排出的熱氣交織在一起,織就出籠罩這片小天地的炎熱布幔,在城市熱島的中央制造出一個更為微小的熱島,全無夏夜本應有的涼爽。

現在時間其實還并不很晚,光是沿學校外側馬路兩邊排開的商鋪照明就足以将窄窄的路面照得燈火通明,以至于令人有些疑惑,那些伫立在人行道上的明亮街燈是否還有其存在的必要。但即便這樣,也總有父母對孩子放心不下,依舊每天兩趟,開着車奔波在接送孩子路上。程鸢也是動了些腦筋才從母親那争取到獨自上下學的權利。

推着自行車在車流間緩步穿行,好不容易繞出這小範圍的交通堵塞後,程鸢這才得以跨坐上車。她将兩隻腳虛搭在踏闆上,任由重力将自己帶往坡路的彼端。這條道路上,夜晚并沒有多少人與她同行。車輪轉了幾轉便徹底脫離了學校周遭的熱鬧氛圍,但程鸢并不在意,她迎着風騎行。小型的人工熱島追不上她,暑氣追不上她,煩惱也追不上她。程鸢呼出胸中的一口熱氣,感受着它溜過自己的側臉,劃過自己的鬓角,然後眨眼被她甩在身後,心情不由雀躍。

同一段路,上坡和下坡的心情總是不同的,這倒也微妙地契合了學生們上下學時的心境。前方的丁字路口亮着綠燈,避開寥寥無幾的行車,自行車輕巧地拐上了右向的非機動車道,一路暢通無阻。

裹着仍舊殘存着白日的餘溫尚未冷卻的熱氣,海風拍打她的臉頰。說這是熱浪不免言過其實,但配合着浪頭義無反顧地沖向堤岸,又碎裂在混凝土上的聲音,卻又讓人不禁産生些許聯想。

海城,顧名思義,這是座位于海邊的城市。得益于中國漫長的海岸線,在南方的沿海地區中,像海城這樣沒什麼亮點的海濱小城猶如恒河沙數。

上數幾十年,這座城市幾乎所有居民的工作生活都圍繞着眼前這片一望無際的海域展開。不論是住宅商鋪,還是其他的功能性建築,曾經的海城城區如折扇般沿海岸線鋪開。頭頂海城“曆史名校”的頭銜,三中自然也早早就在離海不遠的土地上深深地紮下自己的根基。

光陰荏苒,随着城市核心生活區域的轉移,曾經人來人往的港口堤岸,現如今已改建為兼具觀景功能的混凝土防潮堤長廊,曾用來存儲來往客商所攜貨品的貨棧舊址上也已建起現代化的大型冷庫。若是碰上沒有貨物進出的夜晚,這裡安靜得甚至稍顯荒涼。

或許是因為冷庫的存在,這一段路的海腥味總是格外得重些。明亮的街燈伫立在道路兩旁,沉默地目送那台自行車迎着風,在無人的路面上獨自前行。在下一個丁字路口前,自行車停了下來。就像交通指示牌要求的那樣,程鸢下了車,推着自行車一路小跑着越過了斑馬線。

距離台風上一次正面侵襲海城已過去相當一段年月,栽種在海濱的綠化草木也因此得以過上幾天安生日子,在南國并不過分酷烈的海風中繁衍生息開枝散葉。因平日裡此處就少有遊人,這種趨勢在這片靠近學校的海濱上便也表現得愈發鮮明些。

不光是樹木,就連綠化草坪上栽種的那些矮小的草本植株,也在雨露與海風的滋養下向人類充分展示其生命的極限,同它那些人高馬大、不請自來的同科異屬的便宜兄弟們争搶着生長的土壤。偶有遊人造訪,它們卻又調轉槍口一緻對外,伸出自己柔軟的草尖輕輕搔癢來客的腿彎。

除去為确保它們能長久地堅守在自己的崗位上,市政部門會三不五時進行一番維修保養的太陽能路燈和堤岸圍欄外,其餘的人工造物都幾近淹沒在這野蠻生長的綠色叢林中。燈光暗淡的裝飾燈柱上垂着不知來自何方的藤蔓,就連勾在欄杆上的救生圈也被風雨吹打得發了白,隻能從雨水不易觸及的下沿,依稀窺得幾分原本的亮色。

蛐蛐在及膝深的草叢中唱着夏日的小夜曲,偶有幾聲鳥鳴自樹上應和。海風帶來遠處熱鬧的廣場舞音樂聲和晚間到海邊納涼的人們的嬉鬧聲,襯得四周一片嘈雜的靜谧。

自行車鍊條與牙盤摩擦時發出的脆響消失在海濱長廊上的某處。程鸢停在一盞路燈下,随手将還帶着自己體溫的書包甩在打上腳架的自行車後座上。或許是存在線路問題,這盞路燈的光線總是虛虛實實,在明暗間閃爍。任由燈光在自己的頭發上躍動,程鸢倚上欄杆,小心地向外探出頭。欄杆的另一邊便是海。海水湧動,海浪一次又一次地沖刷着平台下方的混凝土柱,随即又在人的耳膜上碎裂。循聲望去,目所能及的卻隻有一片路燈難以照亮的漆黑。

父親死後,母親就一直嚴令禁止程鸢靠近任何水域。她從不對女兒實行棍棒教育,她隻是沉默地望着她,過早催生出的眼尾皺紋中藏着旁人難以解讀的複雜情緒,發紅的眼眶裡盛着世界上最小的水窪。

程鸢遵從了。

但随着年齡的增長,自兒時便深藏心底的某種渴望也在她心中瘋狂滋長。水生萬物,萬物複歸于水。生物對水的渴望根植在每一寸基因中。作為地球上最大的水集合體,大海有着來自生命深處的魅力。海洋的每一次律動,潮汐的每一次漲落,這一切無不呼喚着根植于她血脈中的對海的向往。對此,她無從抗拒。

程鸢逐漸違背了同母親的約定。時不時到海邊看看海,不知不覺中竟已成了她的一種習慣。特别是最近,程鸢看得尤其勤些。與此同時,她也在心底的某一處保持着警惕。她清楚地知道,這是位有些危險的同伴。她迷戀它,渴求它,親近它,卻又回避着它。她小心謹慎地克制自己與它保持在安全的距離。程鸢眺望着洋面上浮浮沉沉的綠色閃光,那是燈浮标在為夜間航行的船舶指引航道的光信号。

自回到海城後,程鸢母女二人一直同外公外婆同住。妻子的身份在丈夫死亡的那刻起便随他進了墳墓。母親不再是一名妻子,但她似乎也無法以一名女兒和一位母親的身份在這個位于海城的小家中立足。她經常很晚才下班回家。她很忙,總是很忙。

自那時起,程鸢便一直由外公外婆代為管教。日子一天天過去,二老也在一天天衰老,對外孫女的看顧也日漸難以周全。好在随着小女孩年歲漸長,程鸢倒也無需他們過多費心。但就在程鸢入讀高中以前,外公突然生病了。

兩位老人一直有些耳背,而這其中外公的聽力還要更差些。平日裡,每當有人上門,若是沒有家中其他人提醒,他即便身處客廳當中,也難以察覺屋外的敲門聲。大家從前也隻當這是老年人身體機能下降的一種體現,卻沒想到這是外公身患心腦血管疾病的征兆。好在送醫及時,老人家身體并無大礙,但這場病,讓遠在外地的舅舅驚覺時光可能已經沒給他留下多少在父母膝前盡孝的機會。考慮到自己的一雙兒女都已步入大學,而外甥女也已不是個毫無自立能力的小孩了,半是強迫半是哄騙,舅舅硬是把雙親從老家接到自己家中贍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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