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日中的辦公室,即使是老師也少有光臨,并不顯得髒。因此,由舊教室演變來的年級辦公室雖然繼承了曾經作為教室時的占地面積,但掃除時,卻也無需安排太多的人手。得益于大掃除的安排,高二年級下午暫時沒有排課,老師們便也不急着從美好的假期中抽身,提前回校直面慘淡的現實,以及自己負責的一群要多完蛋有多完蛋的倒黴玩意兒。所以,現在的辦公室中,除了程鸢以外再沒有其他人。
不過,打掃衛生本來也就不需要老師們時時刻刻守着。長至高中生的年紀,學生們也不再是什麼不通事理的孩子了,不論怎麼想,都不可能會有哪個學生會在打掃衛生時,尤其是打掃教師辦公室時瞎胡鬧吧?
廣播中的女歌手語速快得讓人有些難以分辨歌詞,但簡單明快的旋律隻要聽過一遍,便足以給人留下記憶。程鸢捋了捋額前被汗水濡濕的碎發。經過一番激烈但無效的努力後,她終于放棄同夏日酷暑較勁的嘗試。跟随天花闆上的廣播輕聲哼唱着旋律,程鸢擺動手中的秃毛掃帚,繼續自己的清掃工作。
在一室音樂中,不知不覺間,掃帚的木柄竟化身成了吉他,而木柄的末端則是她的麥克風。程鸢站在空無一人的辦公室中,猶如獨自置身于舞台中央。仿照自己曾在電視上看到過的搖滾表演,程鸢斜挎着她的吉他,一邊激情澎湃地左右搖擺身體,一邊大幅度地甩動自己的脖子。汗水随揮舞的右手在空中揮灑,她忘情地掃着虛空中的琴弦。
音樂漸漸走向尾聲,程鸢的表演也即将迎來終了。作為最後的落幕,她捧着吉他原地旋轉一周,一邊轉一邊向着隻存在于自己想象中的觀衆們揮手緻意。“隻存在于想象中的觀衆”,本來是這樣沒錯。她完美地轉完一圈,完美地同門外的二人對上了視線。
身體的姿勢還維持在進門前,打算先禮節性敲一敲門的那一刻,教導主任看着她,停滞在半空中的手半天不見動作。她身後還跟着一名男學生,他高挑的個頭足以讓他越過老師的肩膀,和屋内的程鸢隔空對上視線。
時間的流速像是突然放緩了腳步,就連耳邊的蟬鳴也變得沉默了,隻有頸椎在壓力之下發出一聲不妙的脆響。
程鸢倒吸一口冷氣。因音樂的結束而失去了魔力,吉他又變回了掃帚的模樣,此時正在她手中毫無眼色地顫動着自己的芒草穗。就在這顫動中,一茬芒草須須竟在六目睽睽之下從掃帚中抖落了出來。
這一抖,不僅牽動着教導主任的臉,也深深地牽動着程鸢的心。隻見教導主任那張每一條皺紋都刻畫着嚴肅認真的臉抖動起來,程鸢的心也不由地為之一同顫抖。
此刻,曆史的厚重感有如化為實質,沉甸甸落在曆史悠久的秃毛掃帚上,也沉甸甸地壓在她的掌心。
吾命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