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蟬到最後也沒吃到她心心念念的西湖醋魚。
雙桃說都到了湖州,吃什麼西湖醋魚,當然要吃石鍋魚啦,明天再去吃太湖三白!
好吃的就可以,雙蟬不挑。
她開開心心地跟着媽媽打車去了一個不太像豪華的地方,菜單還是粉色的紙。
雙蟬多看了兩眼,覺得好看。
雙桃誤以為她是介意這種似乎不太講究的菜單紙。
一邊給雙蟬用熱水濯杯子碗筷,一邊跟她說:“這是媽媽以前在上海讀書的時候,假期跟着朋友來吃的。”
故事有點崎岖,大概就是她舍友談了個對象,這人經常帶舍友本人去吃好吃的,挖掘一些犄角旮旯的店,江浙一帶真的太多藏起來的好吃的了。
然後舍友就會分享給整個宿舍的人。
于是,當對象成為了前前前男友,從他那裡傳出來的小店也仍舊成為了這個宿舍的美食名單常駐。
甚至當時分手拖延了三個半月,就是舍友想蹲蹲他還有沒得藏着私貨。
“一開始沒注意做攻略,”雙桃開始洗第二套杯子,“你花兒姨來找我,我們就去西湖逛了逛,那時不懂事,随便找了個店吃西湖醋魚,結果死難吃。”
雙蟬“啊”了一聲:“不是很好吃嗎?”
雙桃:“可能就那一家難吃?但有心理陰影了,對這道菜敬謝不敏。”
足以見得給她幼小的心靈帶來了奪大的傷害啊!
否則,尹岩華也不會在杭州的時候,故意提起這道菜。
她請老闆們吃飯多為酒局,菜可以不好吃但一定漂亮,不過也大多難吃不到哪裡去。
真要是想推薦兩三道菜,還是沒問題的。
難吃的西湖醋魚,也是她倆少不更事被騙的共同“受難”。
雙蟬被繞迷糊了:“那到底是好吃還是難吃呀?”
雙桃:“在我這裡是不好吃的,可記憶是好的,因為那個時候是我跟她考上大學分别後第一次見面。甚至你現在給我一個做得講究的西湖醋魚,我反而會不适應、不喜歡。”
記憶散在時間裡,由畫面、觸覺、味道所凝固,深深地将人生留下。
她已經快要記不清大學時候的自己是何模樣了。
可她不會忘記自己跟尹岩華從為數不多的生活費裡擠出來錢,結果買到了那一盤超級難吃的西湖醋魚,當時是多麼的窘迫絕望。
菜上來了,雙桃招呼雙蟬吃飯。
“所以啊,如果以後你跟朋友一起去吃了西湖醋魚,那它好不好吃,是你的記憶。”
雙蟬點點頭。
雙桃:“聽懂了?”
雙蟬搖頭:“沒有。但記下了。”
雙桃樂不可支:“沒事,現在不用懂。”
她隻是從雙蟬今日提起的西湖醋魚,發覺自己已經不再是一個月前的自己了。
尹岩華的到來像是一把剪刀,将她的婚姻一程剪下,呼喚她的曾經,把未來哐當地強勢拼接在大學階段。
西湖醋魚好吃嗎?
尹岩華說好吃的。
雙桃這個時候也覺得,好吃的。
“多吃點,今天用腦太多,要好好補補。”雙桃沒有發現魚刺,放心地把魚塊挾給了雙蟬。
雙蟬:“好吃!”
雙桃:“好吃就行。”
·
考完級就很方便了,隻要有了級位證書,後面的比賽基本都可以參加。
不必要非得1級,3級也是大部分業餘比賽的門檻。
雙桃:“省内的證書都是認可的……唔,我來跟行嶽老師聯系一下。”
前兩天他聽聞雙蟬已經報名了考試,連連表示這樣是可以的。
又道接下來的一個半月是道場給今年沖段的孩子們拔高的關鍵時期,他顧不上給雙蟬安排比賽了。
不過他找了位好友,這人也是開圍棋培訓班的,對比賽更為熟悉,聽安排就行。
行嶽:“有空了可以來道場打兩盤比賽,不是馬上要期末了嗎?學業也要抓緊啊!”
四五年級的小學生就這點不好,随着年紀的增加,課業也逐漸繁重,如何平衡圍棋和學業,成為了圍棋老師和家長都頭疼的難題。
毅然放棄學業投身圍棋,這份魄力不是誰都有。
定段賽來來回回三四年都定不上的,太多了。
可圍棋又是不下苦功夫就走不遠的項目,它同樣不容一絲怠慢。
雙蟬的實力,在前幾天來道場下棋的時候,行嶽已經真切知曉了。
定段賽穩過,隻是也有很多問題亟待解決,她同樣需要在道場反複打磨,否則會影響職業之路。
但如何全方位解決,又是獨屬于行嶽的課題了。
這是一個挑戰,他欣然接受!
與雙桃對談過後,行嶽明白,這位家長是支持孩子意願的,恰好,雙蟬也熱愛圍棋。
那他就一定在未來的一年内,竭盡所有,為雙蟬構築一條結實的路,看她走通天大道。
行嶽很久沒有如此激動了。
在孩子們跟前不太好說,晚上跟老婆打電話的時候,行嶽才能真正釋放他的興奮。
他說:“我找到了我們的下一個九段!”
哪怕現今在役的女子棋手已經有了七段,如他夫人;
有珍貴的五段、四段,且數量不算少。
這些已經走在職業圍棋道路上的人,似乎都要比雙蟬這麼一個尚未定段的,距離九段更近。
然而,不是這樣的。
圍棋是一個“不講理”的項目,它有太多天才,也有天才中的天才。
天賦從一開始就是努力的加成器,終其一生無法抵達九段巅峰的,數不勝數。
有13歲就成為職業初段的少年,但從初段到三段,或許要花費三年、五年甚至更久。
有8歲就考上業餘5段的少年,但從5段到職業初段,或許要兩年、五年甚至直到18歲、25歲都成為不了職業棋手。
職業段位不是簡單的加法,也不是走着走着就能到達的終點。
它是沒有準确定位的遊移目标,于某些人觸手可及,于某些人遠在天邊。
中國圍棋九段截止此時,僅36人。
韓國本來嚴格的段位制度,自2000年之後國際賽事增多,棋手晉升的速度加快,迄今也不過50餘位九段。
唯有早早地實行圍棋段位制度并且早期晉升寬松的日本,算上所有棋手,能到200之多。
可這樣的數據背後,不曉得是多麼龐大的棋手群體。
站在金字塔尖的人本來就少。
行嶽鼓勵沖段少年們勇往直前,也祝福所有人成為九段。
但能讓他真正看到九段影子的,不過一隻手的數字那麼多。
雙蟬是其中唯一一個女生。
行嶽:“她坐在棋盤旁邊,像是把命都連在了那十九道縱橫上。”
對面的人聽到這話,暗歎了一聲。
天才中的天才,還有着圍棋的熱忱、不朽的努力,這樣組合真令人害怕。
行嶽:“下個月的比賽準備得如何了?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盡管說!道場再忙,我也一定抽出手!”
馬上就要到來的6月份,會在北京舉辦第一屆女子圍甲聯賽,他夫人所在的隊伍是參賽成員之一,此時也在抓緊集訓。
“不用,我這裡一切都好。再說一會兒吧,我聽着你的聲音入睡。”她道。
行嶽也累了,他笑眯眯地道:“好呀,那我給你讀故事書吧?今天繼續講《夜莺與玫瑰》吧,我看看書簽在哪裡……”
·
雙桃也在給雙蟬講童話故事。
繪本很漂亮,逛書店的時候雙蟬很想要,于是就買了。
家裡現在多了很多書,以雙蟬為核心所構建起來的生活,也越來越豐富。
次日周一上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