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失去的事物都會回來;或者,承諾是這樣的。在經曆了一天的跋涉,布道和宣講後,大約是精疲力盡了,使者終于也感到:他累了。他的喉嚨封閉着氣流,而手臂說着垂落。盡管如此,他必須要擡高手臂,揚起頭顱,将這聲音傳遞出去才行啊:誕生日快樂,誕生日快樂!
“使者,”這時,有陣聲音說;一個稍微年輕點的人擡起胳膊,指向道路的前方,而一整片原野上,坐在樹下,躺在溪邊,彼此倚靠着的人,連同這個騎着馬的使者,都看向道路的盡頭,那高升,絕頂的山腳下,聽這聲音說:“他來了。”
于是,他就看見了,從原野的盡頭,多有巨石的山下,一匹馬載着騎手,緩步向這條路前來:騎手無可避免地要走這條路,而他們也就無可避免地要與他遇見——這個渾身漆黑的騎手。他披着黑色的袍子,像挂飾一樣垂下無鞍馬的馬肋,一道肩甲打在他的左肩上,有幾條銀色的痕迹——他看見他前來地十分緩慢,那身影就像印在背後龐大雲層上的一個靜止的點,而他的頭也是垂下的,任由那漆黑,深重,不見任何灰白的頭發,遮蔽了整張面孔。
這場景帶走了他——使者的思緒...多少年前,他也是在這座山的底下...像仰望着一個夢一樣,和它的山體對視對的...他——
衆人垂首:當這騎手擡起頭時。使者感到悚然:他獨自一人不曾低下頭而看着陽光透過黑色的帷幕,照亮了那張臉,那面孔蒼白,光潔,完滿地像被刀所雕刻出,拒絕了任何歲月的侵蝕,又,或者,人感到,那是被一種更劇烈的液體,浸泡,保存了;這是張褪去了人之情味的臉,正因這喪失傳達出毛骨悚然的美來。騎手背後,那柄半人高的劍露出劍柄,随道路的起伏而輕輕搖晃,但,最叫人害怕的,卻并不是這柄劍,而是他的眼睛。
怎樣一雙眼睛!他無法忘記,許多年前,也是在這座山的腳下,就在這,看見了一雙眼睛——命運要怎樣說服他,他見到的是同一雙眼睛?
這雙綠眼睛像隔世的火焰,從雲霧背後燃燒起來。除此之外,這騎手身上再沒更多顔色了。這是個黑色的男人,人幾乎也可以說,他有顆黑色的心。
“将軍。”使者說。“我正準備奉白王的命令,來邀請您參加誕生典禮。”
“我不是你的将軍。”騎手回答道,“我正準備前往塔,如果你不介意,我們可以同路。”
“榮幸之至。”使者回答道,“多年不見,我很高興今天能和您會面。”
他含着感情說;這些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存在的感情。
“我也很高興見到你。”騎手回答道;他的聲音溫和低沉,隻是同冰一樣寒冷,再也聽不出任何情緒了。
他們沿着向北的道路出發。使者忍不住對他說:“你好嗎?”他回複:“我很好。你還好嗎?”顯而易見沒有任何實質性的對話産生了,變成了某一個人的絮絮叨叨:“噢...是真的。我企圖找過你,您知道嗎?白王也試圖找過。我企圖邀請您來參加宴會,給您幾塊封地...但我猜你不想讓人打擾。”他沒有回話。“這真是忙得不得了的幾年!”他又說,聲音打了個顫,“雖然也是陽光明媚,平靜的幾年。您過了幾年平靜的日子嗎?”
他轉過頭,看着他;他的臉上挂滿了眼淚。
“你在哭什麼呢?”騎手見了,平淡地問道,“确實是平靜的幾年。非常好。我過得非常平靜。我希望你也滿足了。”
“——我很滿足。”他——士兵回答道;他仍然那樣看着他,那雙綠眼睛一眨不眨,沒有情感和惡意圖地看着他,乃至他終于忍不住低下頭去,說:“但您這樣!您怎麼這樣看着我呢?您——您是我的——”
“我不是你的任何人。”他忽然說。他打斷他,夾了夾馬肚子,他隻能看見他的背影,他背上那柄劍,說:我不是你的任何人。他的哺育者,他的主将,他的父親和兄弟,他侍奉了這麼多年的龍王,說:“我不是你的任何人——我什麼也不是了。”
黑龍對他說道:“讓我們快一點,使者——我不想在這誕生之日遲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