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吧。”當他們頗匆忙地往回走時,她對他說,而他顯然心情不佳,睨了她一眼,讓她莞爾,“來吧,告訴我。”她這麼說,“她是誰?她究竟是誰?”
不能說如果她提起的是個什麼别的話題,他的态度會不會好一些,或者,至少不是這麼怒氣沖沖的:“怎麼,”他幾乎譏諷道,“我以為您比我還了解這個人呢!——比我自己家裡的人還了解一個家裡的——仆人。”
他停頓,猶豫,而她則連戰連勝,推着他,叫他别這麼孩子氣。‘孩子氣’——據她說,倒不完全是什麼壞事,有時還甚是可愛,“你也太經常給我這小孩子脾氣了。”她比他矮上一些,現在卻很會摩挲他的頭發,撫摸他的頸部了,“别這樣。”她輕松地說,“告訴我她是誰。她是你父親的情婦嗎?她從他哪,能得到多少?還是她隻是個妓女?”
他惱怒得發抖,最後将她這行為叫做“碎嘴。”“哎呀!”她聽後驚叫。“難道您也要揪着我這——女孩,柔軟身體帶來的氣質對我加以指責了嗎?”她邊說,便微笑地看着他的臉,好像要提醒他,他自己看上去有多少成分是不像他原本應該模照的那個形象,他,或者他的父親,而這種錯開話題隻是越發加劇他的不滿。“這和您是什麼,是誰,什麼身份,我又是什麼,一點關系都沒有。”他宣稱,“這是私人事宜,而您沒權力過問,小姐。”
“好吧,我能理解你。”她回答,露出理解的微笑,但告訴他這件事:“整個世界,你想要的東西,大多是你沒權利擁有的,所以你猜這麼渴望權力——我到底是想要知道。我想要知道很多年了,實際上。你不相信,從我第一次聽見這件事開始。它實在是挺奇怪的。”
奇怪——誰能否認。她直白承認,倒讓他啞口無言,隻能這麼注視她,最後讪讪地自語到她這讓他完全不能理解地理由,已經無可奈何——“所以您為什麼這麼想知道她是誰?”“我不是唯一一個!”她答非所問,他皺眉頭,她就又笑了。
“沒什麼好理由。”她如實回答,“也許是因為我們終究是被困在這裡——被困在這個世界裡,所以不得已,我也一定要找些,新奇,不常見的事情關注。我們誰都對此無可奈何。”
他已經斷定她有很奇怪的傾向和性格,而唯一使他不能對她置之不理,輕蔑處置的原因可能是,他竟然在她的話裡察覺了一些道理,仿佛有一瞬間他也想要點頭——但那怎麼可能。“您可以死心,小姐。”他斬釘截鐵地斷了這念頭,迎着她的微笑回答,“關于她,沒有任何事是你非要知道不可的。她年輕時曾經照顧過我父親,是他的母親。除此之外再無其他了。”
“但那不能說明什麼啊。”她面露怪異的天真之色,“當他小的時候她做他的仆人;他成年了她就屈身成為情人了。自然給我父親和你父親這樣的人提供了一切他們所需要和喜愛的,乃至物用随時變,難道不是世間的道理?”
他決定不再回應她的話,不管那是愚蠢還是睿智的。他們已經到了宴會廳的門口,而推開門時他就發現他父親不在裡面。滿目皆是絢麗明亮的顔色,中央的吊燈光彩如午夜日輪明亮,灑在南方人酒紅色的頭發上,像蒸餾着爛醉的果酒;人大多穿明黃色,月白色的衣服,他從沒見過他父親這樣穿過,而顯然如果他在裡面,一定像道傷口似的顯眼。“他不在這。”她輕盈地對他說道,“你覺得他們會花上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