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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Vivaldi Variation-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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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時常替學生換藥。他将他軟塌塌的手擡起來,擦拭桡側的膿血,用水給他清洗面部,有時也喂他吃點東西;先生大多時候有自己的研究要做,但不做,譬如這間屋子裡的浮塵太濃重,或者窗外雨水遮蔽了山上堡壘的明光他難以借光讀書,查閱卷軸的時候,也不介意花大時間坐在他床邊,給他剝一兩顆水果吃。這是個成套不得絲毫馬虎的活動,和擡起,放下他猶如骨碎成嬰兒時期的四肢,翻過他時鈍感,時而又痛得激烈的身體一樣,準備工作需得全神貫注,使果皮在這孩子面前和樹上的花絮般落下,半晌,冰涼的果肉才到他唇邊;他一邊吃,汁液一邊溢漏出來,老師又要伸手,用手帕替他擦拭唇邊的糖水。這過程中老師的表情冷漠,但耐心,學生則沉默痛苦,因為此時吞咽對他來說還是一種甜蜜的折磨,往往要等到他五感麻木而抵抗疲軟,才就着饑餓的功效喂他吃下去——一點果肉,纖維。一點奶制品,混着他父親送來的血。他像是葉子上以樹汁為食的短命昆蟲,在尚且年幼,軀體柔軟這點上,甚至很契合:色澤是乳白色,泛着昆蟲天生的異色光彩。

半個月後學生能開口,老師檢查他的舌頭,聞到他口中的腐爛香氣,仿佛一整個腹腔都糜爛,被碾碎了。學生自嘲教師受聘為一個多米尼安的大學士,每日工作竟然是處理半死不活的孩子,像個護士,有沒有覺得一點委屈,一點屈才?

教師心領神會他的意思:“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小少爺,”他很平靜地說,“但你實際上應該覺得很幸運,因為你是有家庭教師指導,而不是像普通人一樣被和畜生似的聚在一塊訓練。”

忍着點;教師說,會疼。有點疼,但對你來說,孩子,應該是很疼。“你不想聽這些,不是現在,”他說,這時将鐵鉗伸進了他嘴裡,冷鋼壓在他的舌苔上,尖端則在喉嚨伸出探着那根骨刺,于是聲道就隻留下一絲薄片樣的通道可以出氣,而他那樣子頗像卡在了母牛産道裡的牛犢,正被助産士托住鼻梁,要從腹腔裡拉出來;教師的表情充滿了理解和謙遜的自我解釋。他是個北方人,有北方人的口音和顯著特征,當他們謙虛的時候,反倒顯得傲慢,“——不想在受痛的時候,聽到有人說你幸運,盡管事實如此。”刺在他喉管裡轉了一轉,引得他的胸口牽引全身不鳴不發的癢痛扯着床單。教師按住他的脖子,将他的頭和身體都埋在床單裡;在這個時候,他的身體被砸碎,剛剛滿了半個月的時候,他的手指還血肉模糊的,一動不能動:他自己是覺得,如果他的指尖能為疼痛伸展一番,也會比僞造,強迫的沉默好。

“盡管事實如此。”北方人說,手指有力,動作精準。學生顫抖不已,他最終找到了那根刺,不緊不慢地将它向外推,開出一個血洞;他感到血往外滲,而空氣内湧;呻吟和痛呼是一點接着一點随着氣流通暢湧起的,這孩子為生理疼痛掉了幾滴眼淚,但内心卻沒什麼哭泣的感受,盡管事實如此,事實是眼淚。那雙按着他的手還是那麼穩健有力,而他淚流滿面,聽教師說道:他之所以和他提起這點,是因為顯然除他以外,沒人會對他說實話了。

“你父親顯然是不會和你說這些的,是嗎?”——刺脫了出來。多米尼安之子發出噤聲而短促的吸氣,接着倒在了床上,胸口不斷起伏,腦海裡閃過那些文字織成的湖面,不由他自己的心意。餘光中他的指尖還是绛紫,深黑的血色,更遠一點的地方,教師正摘下手套,坐在了床的邊緣,手指修長,又不至于太學者氣,當天,就是這雙手用錘子砸碎了他的手指,砍斷了他的半個身體,往他的腹腔内檢查他龍翼和龍身的情況,看它們是否在那裡,如果在那裡,又為什麼不出現。

學生說:母親費了這麼大心思,我的整個身體都被翻過來了,卻連翅膀的影都沒見到,她一定對我很失望。

“老爺不喜歡說這類事情,這是他性格決定的。你父親,”北方人擦拭手上的粘液和膿血,“有他力氣的人,很少有這麼一顆心。但你既然有了特權,就要知道怎樣去用它,它究竟是如何模樣,不要暈頭昏腦地将時間荒度了。”

教師回:恰恰相反,你母親對你很滿意,我親手摸到了你的翅膀,和白銀一樣漂亮。我的直覺很準确,你母親應當有我們的血,較之南方人,你更像北方人,将來,你會有和白龍王一樣的翅膀,龐大輝煌如同銀山。

學生笑:但是我怎麼從來沒見到過它?并且如果它真的這麼大,怎麼能藏在我體内——我不會太小而不能容納它們麼?

你聽過折疊那個故事——你一定聽過,少爺?

教師說。學生皺皺眉頭。什麼折疊?

折紙。一張紙,折上十幾,二十幾次。三十幾次,就比塔現在的塔還高了,雖然當然,不是真的塔。真的塔是無限的——翅膀就在你的身體裡,它們折起來了,像嬰兒的皮膚起皺,你隻需要讓它們擴張,翅膀就會出現。

提起他父親讓他非常痛苦。“我們不提父親了。”他将嘴唇從布料中擡起來,氣喘籲籲地提議道,又或者是懇求——他的嘴唇顫動了幾次,但都沒能給出什麼好理由:或許是他半個月沒有開口,舌頭也不靈活,或者是那些理由都難以啟齒;北方人說起銀色的翅膀,但他父親的翅膀是黑色的。他一早知道他一定和他父親不一樣,但惟願他自己沒有翅膀,也好過有雙顔色截然相反的翅膀;他此時非常痛苦,而和他父親,這孩子曾經度過過一段十分幸福的時光,現下幾乎有番死生不複還得萬事皆非之感。他做不到一邊想這他父親,還忍耐這般疼痛,放在其餘任何時候,相反,他都是能沉默應對的。他覺得教師的說法是在奚落他父親,說他教育無方,寵壞了他,讓他給父親蒙羞了——如此種種,結果他一句替自己辯護的話也說不出,最終聲音沙啞地将話題轉到了教師自己身上。

“您别笑話我了。”他苦笑道,“您自己難道是像所謂‘普通人’一樣長大的?您不是由家庭的學士和教師悉心教育,而後才進了北方的學院,奪下了榮譽桂冠?”

“這倒沒錯。”教師坦然承認,眼睛的邊框在日光下閃耀,“但我是如何,和你的處境并沒有太大關系,難道不是,少爺?”“那您一定覺得委屈了——”

他扯回原來的話題。“這對桂冠學者來說可不是什麼好工作。照顧孩子,當個沒前途學生的家庭教師,我向您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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