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疏領着魏長川到了院子背後的一個冰窖旁。這個冰窖比用來儲藏食物的那個要大一些,闵疏推開門,一股寒意登時向兩人襲來。
冰窖中很空曠,冰壁泛着藍光,陽光射入後,三個人的影子出現在冰面上。
魏長川看清裡頭的東西,瞳孔微微收縮。
隻見冰窖深處,一個婦人的屍體所凍成的冰雕正靜靜坐在暗處。她的皮膚在長久的冰凍下呈現出微微泛藍的蒼白,頭發與睫毛都被霜雪覆蓋,兩條黑亮的發辮垂在胸前,閉着眼,嘴角帶着一縷微笑,每一根發絲都栩栩如生。
這個場景中驚悚中帶着些許聖潔,讓看過成千上萬屍體的魏長川也不禁略微愣神了一瞬。
不過他很快回過神,迅速的上下掃了眼屍體,沒有看到明顯的外傷,沒有下毒的痕迹,婦人面容平和安詳,沒有抵抗痕迹。
他心下一松,擡手揣進褲兜,低頭看向旁邊不斷朝雙手哈氣的闵疏:
“怎麼回事?”
闵疏搓着手,道:“她是我的朋友,叫伊蘇阿。她的家人都離開了,沒人照顧,所以我就把她接到了家裡來住。”
闵疏看着不遠處婦人冰封的慈祥面容,聲音微微低下去:“……兩周前,她去世了。“
魏長川’嗯’了一聲,問道:”死因是?”
“死因?” 闵疏想了想,不太确定地道:“應該就是自然死亡吧……也許是心髒病發作?”
聞言,魏長川徹底放下了心。他看了眼身邊冷得直跺腳的闵疏,甚至覺得剛才的自己有些好笑,青年恐怕連隻壯點的雞都殺不動,更何況是人。
“哦對了——” 同時,闵疏忽然意識到自己還沒有跟魏長川解釋過屍體為什麼會在這兒,他趕忙道:“忘記跟哥說了,這是因紐特人的習俗,他們這兒不流行火葬和土葬。”
由于曆史上的格陵蘭島終年冰雪不化,且缺少能燃燒的能源,土葬和火葬都不太現實。因紐特族人中流行的是将屍體放入由于石頭堆成的石棺中,再在石棺上額外壓上重石,利用生物降解處理屍體的’石葬’,或者是将屍體直接投入海中的水葬。
而更常見的,則是将屍體運送到冰洞中,再以冰塊封住洞口的「冰葬」。因紐特人相信冰雪有靈,這麼做可以幫助逝者的靈魂進入輪回。
“冰川是鎮上人信奉的祖地,所以我想着也把伊蘇阿送到哪兒去。” 闵疏道:“正好今天我們要去冰川,我想着就把她一起帶上得了,省的來回跑。”
在鎮上生活了這麼多年,闵疏也見識過好幾場當地人舉行的葬禮,因此對冰凍的屍體已經習慣了。所以這時闵疏才反應過來自己的行為在魏長川眼裡或許有點奇怪,有點不好意思地看了男人一眼:
“不好意思啊哥,忘了提前跟你解釋了。” 闵疏擡頭看了看魏長川:“你沒被吓到吧?”
魏長川眉尾微動,垂下眸看了青年一眼:“沒有。”
闵疏松了口氣,立即誇道:“哥你好厲害啊!” 他道:“我一開始也覺得有點吓人,但是看習慣了就覺得還挺好的。”
被冰封的屍體不會腐爛,可以保持逝者死前栩栩如生的樣子,與終年封凍的冰川一樣永存于世間,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對于活着的人也是種慰藉。
闵疏感歎道:“我現在覺得這種方法挺好的,等我哪天死了,和伊蘇阿凍在一個洞裡面就行了。”
聽到這句話,魏長川皺了皺眉。
闵疏往手上哈了口氣,道:“我一個人搬不動遺體,你能不能——” 他剛想請求魏長川的幫助,結果一擡頭,便見魏長川垂眼看着他,眉眼見似有絲縷的不悅。
闵疏一愣,意識到魏長川好像是不喜歡他剛才說的話,趕忙道:“哥,我開玩笑的。”
魏長川還是看着他,微微眯起眼睛。
闵疏登時一陣脊背發寒,’唰‘地一下擡起手做發誓狀:“我以後再也不說了。”
魏長川的神情這才松緩了些,擡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似安慰、又似警告,接着向伊蘇阿的屍體走去。
闵疏看着他的背影,放下手輕輕舒了口氣、心想魏長川也沒比他大幾歲,怎麼就威嚴這麼多呢?男人臉一沉他就心肝兒顫,闵疏忽然想到網上曾經流行用老幹部形容一些男明星,心想魏長川也有點那個氣質,隻站在那,就讓人覺得是個領導,有種說一不二的架勢,讓人下意識地就想服從他。
随後,他看着魏長川将伊蘇阿的屍體從冰窖上擡下來,又悄咪咪地想,還說什麼跟伊蘇阿葬在一起,等真死的那一天,還不一定有人收屍呢。
闵疏對自己的身體很了解,并且也不是表面上展現出來的那麼天真。知道了外面的世界已經淪陷于瘟疫之後,闵疏心裡就明白自己這個體質隻要出去就是個死。要想活長點他隻能一直苟在格陵蘭島上,并且乞求瘟疫永遠都不要傳到島上來。
而魏長川肯定是會回人類基地的。等收集好了冰川裡的遠古病毒,總得交給科學家去研究吧?那時候男人肯定會離開。
到時候他就又會是一個人了。
闵疏往自己的掌心呼出一口氣,透過氤氲的白色水汽看向男人高大的身影,心想實在不行,到時候就往屋子外面一躺,按現在這個氣候也算是冰葬了,隻要狗子不要把他當冰棍吃了就行。
就在他出神間,魏長川将屍體搬了出來,看了愣神的闵疏一眼:“想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