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九不會再等嶽七,更不會為了嶽七再付出什麼,更更更不可能為了對方舍棄自己的‘前途’——即便是被人追殺的散修。
但該死的手還是動了。
一如當年為嶽七暴露仙術。
而嶽清源,還是嶽七那副溫吞厚重的樣子。一臉‘他鄉遇故知’的高興,邀請他……入蒼穹山。
他為什麼不去?
那是他該得的。
他為什麼要拒絕?
那是他應得的。
可是半路出家、中途插入、身無雄厚背景的‘插班生’,生活是很艱難的。
而最重要的,是該死的嶽七居然活的那麼好。
如果沈九的人生不曾發生變故,嶽七現在所能獲得的一切,沈九未必做的不如他。
如果沈九當年不出手,甭管那個少年會不會死,嶽七會不會暴露仙術,起碼沈九能獨善其身。
而沈九與嶽七最大的分歧點,就是嶽七成功拜入蒼穹山,沈九被困在秋府。
所以說。是嶽七毀了沈九的青雲路。
雖然說這是一種典型的滑坡謬誤。指不合理地使用一連串的因果關系,将“可能性”轉化為“必然性”,以達到某種意欲之結論。
比如如果不是嶽七将沈九坑到秋府,沈九就不會錯過拜師的最佳時期、進而隻能為自救而尋逃犯散修為師;
如果不是沈□□了一身下九流的技法和不正規招式,他就不會被人罵了那麼多年的半路出家、野路子;
如果不是嶽七那該死的責任心和幾乎昭告天下的‘偏愛’,沈九就不至于被那麼多人談論為‘以色侍人’、‘不知如何登上的峰主位’……
以至于,最後跌落塵埃,再也不會相信旁人、付出善意與關心,狀似正常的與人接觸和交流。
即便這樣的推論過于簡單粗暴,将大部分原因歸述于本不該承擔其這種‘指責’的嶽七。
可沈九很難不恨。
如果沈九不去恨嶽七,他就隻能恨自己。隻能接受這種萦繞于身的,一步錯步步錯,整個人生因某次沖動而毀掉、并且完全沒有得到他預想中的美好回應的痛苦。
所以他必須‘恨’,隻能恨。
如果沈九去怨恨嶽七,他就可以略微轉移自己心中的怨恨。而有了一個可以寄托惡意的目标,不必為自己的選擇錯誤而感到痛苦。
所以年少沈九,是真心的想讓嶽七死。
憑什麼你光芒萬丈;而我卻為你的一句承諾畫地為牢、遭受被抛棄的苦難?
憑什麼再次相見,你是高高在上的仙門才俊;我卻是跟随罪犯的三教九流、為一點機緣掙破腦袋的散修?
憑什麼你随口的一句‘小九、跟我回山’,就能抹去其他人需要按時選拔、嶄露鋒芒、被諸峰挑選等一系列流程,直接拜入蒼穹内門?
又為什麼,你那些超出規格與過度明顯的‘安排’與‘保護’,卻令根本不可能比拼得過正統弟子、唯有燃命對拼的沈九,陷入無人支援、進退維谷的境地?
嶽七。嶽清源。嶽掌門。
你究竟是有心,還是無意?
沒有死去的白月光,比什麼敵人都可怕。尤其是,如果這個白月光還撒下獨獨對你的溫情,看似溫柔的替你照亮前路——當然,那條道路,看起來極其光輝亮麗、踏實平坦。
但是,沈九可以‘恨’嶽七;沈清秋卻沒辦法‘恨’嶽清源。
年少沈九可以理直氣壯的說出‘若不是為了你,勞資本可以憑自己成就青雲路’。
但成為峰主的沈清秋,卻沒辦法。
他實在是個道德感太強的人,沒辦法洗腦自己去怨恨嶽清源,也沒辦法将自己所遭受的一切都歸為‘嶽七沒有及時帶自己出來’。
所以……
成為沈清秋的沈九,連‘恨’的借口都沒辦法說服‘絕對清醒’的自己——
最終的結果裡,他,隻能恨‘自己’。
恨他居然看不得嶽七活的這樣好,
恨他惡毒又不是絕對惡毒、放任一切又不是真正從容、想要将恨意歸于别人卻又無法真正怨恨,
恨他明明知道不能算嶽七的錯,卻還是小肚雞腸、性情惡劣到希望嶽清源栽個永遠也爬不起來的跟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