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年風狼一身純白毛發,長大了卻盡數化為烏黑,樣子也大不相同。小時候雖說像狗,可狗與狼本就十分相似。大了卻連一絲狼的影子也沒有,反倒更像是黑熊。
傅水傷家鄉就有這樣一群“黑熊”。因行動迅疾,她們稱之為嫉熊。嫉熊冬季缺少食物,有時便會去找她們。而冬季恰是她們出海捕魚的季節,她們缺少人力,便會讓嫉熊上船幫忙,返航後給它們一大兜魚蝦,讓它們帶回熊群。
她從小與嫉熊一起出海,年幼時甚至被嫉熊當幼崽一樣叼着到處跑。她身上有嫉熊氣息,即使遇見的是陌生熊群,也并不會傷害她。而她離開家鄉後便再也沒見過它們,本還以為這是隻有那裡才有的獨特生靈。
如今竟在這裡看見了,她自然極為高興。她抱着身下風狼,又去摸身邊另一隻。一大群風狼在她身旁,她感覺自己像是回了家一般。
她正開心着,就聽見了趙得真的話。
趙得真還總結一句,“那些人全都是你殺的。是麼?”
……這幾句話聽起來真是好有道理。
風狼來去無聲,剛才靠近時,連葉邊舟與文武成也無法察覺。她隻要能控制風狼,再加上自身武力,幾乎便可以無聲無息地殺死任何想殺的人。而那些死人身上的風狼痕迹也就可以解釋得通了。
傅水傷低頭看看圍在身邊任她親近的風狼,不知道該要怎麼說。
她簡直自己都快要信了,好一會兒才不情不願地勉強解釋,“我控制不了它們。它們隻是不傷害我罷了。我與它們說話,它們願意聽的聽一聽,不願意聽的,也不會理我。”
“它們聽得懂你說話?”趙得真一下抓到重點,反而是更加狐疑。
“它們隻能大緻猜一猜——惡牙對你汪汪叫,你聽不懂狗話,不也能大概猜出它是餓了還是拉了?”
傅水傷剛才也隻不過是指着趙得真幾人,說那是自己朋友,她們沒有傷害過惡牙,請風狼也不要傷害她們。
趙得真卻還是不信,她将弓箭收起來,目光在傅水傷與風狼之間轉動。甚至葉邊舟也好似有所懷疑,默默看着她,那眼神與從前觀察趙得真身上鬼氣時一模一樣。
“如果是我殺的,我有什麼好不承認的?”傅水傷被這兩人盯得極為不适。她想要不是她前兩天已殺得心滿意足,她現在一定要忍不住拿刀讓她們閉眼,“死的那麼多人,不都挺該死?倘若真是我做的,我幹什麼不承認?”
那兩人聽了,卻目光不變,該懷疑的依舊懷疑。
傅水傷便更加惱火。她擡手指着趙得真,很不服氣地與葉邊舟說:“她之前隻說了句‘如果是我做的,我又有什麼好不承認的’,你怎麼就信了?我說一樣的話,你怎麼就不信?”
“她說那話時并不心虛。”葉邊舟看着她的雙眼,回答她,“你心虛了。”
“你從哪兒看出來我心虛的?”
她自己都不知道她自己在心虛!
葉邊舟:“你眨眼的速度比平時快了許多。”
“我眨個眼都不行?”傅水傷也去盯着她那雙眼,又重複一遍,“如果是我殺的,我又有什麼好不承認的?”
這次她不僅沒眨眼,她眼睛瞪得如銅鈴,“現在不心虛了吧?”
葉邊舟:“……”
她靜靜看着傅水傷,并不說話。
傅水傷便也不想說話了。她從來沒這麼憋屈過。以前拼命辯解說自己沒殺人的時候,好歹人真是她殺的。她表面“我好冤枉你們居然污蔑我”,實則心中隻想着晚飯該吃什麼。
可這次不一樣。這次她真的是好冤枉!
那兩人盯着傅水傷,傅水傷也看着她們。她不自覺地把手伸向腰間,又伸向背後,摸了摸她的大刀。她一面想這刀太大了,不能挂在腰間,而她還未習慣去背後拔刀,一面說:“她們現在不是我朋友了,去給她們殺了。”
她是對身下風狼說的,但風狼并不理她。它隻是把嘴裡叼着的惡牙放下來,用力給它舔毛。
惡牙是從紅溪谷帶回來的,本就不屬于它們這一族群,還又沾了一身人氣。它看起來十分厭惡惡牙身上的氣味,用力到一下便給惡牙舔掉一大撮毛發。
“看吧,它們不聽我話。”傅水傷已不抱希望了,卻還勉強讓自己解釋了一句。
她想那神秘人現在殺的固然都是該死之人,那她被冤枉就被冤枉了,的确也并不是什麼大事。可誰知道那人往後還要殺誰?現在真被認定是兇手了,到哪時可便更難解釋了。
然而其她人一點也不關心她的清白。葉邊舟與趙得真繼續懷疑。而文武成還不了解狀況,也沒有半點興趣去了解。她隻好奇看着風狼,還緩緩接近了那最大最威風的頭狼。
朱向明見無事發生,更是直接就走開了。她本還帶了人要幫幾人尋覓風狼蹤迹,未想到風狼這麼輕易就走了出來。她便又将人帶走,去做她們自己的事。
臨走時還說了一句,“風狼極其聰明,它們能認出我們這裡有兩位仙尊。即使它們再急着解救惡牙,也應當先試探接觸,而不是直接圍上來,冒着被被仙尊一劍滅殺全族的風險。”
“我們原本準備耗上十天半個月的,現在倒可以直接撤走了。”她掃了傅水傷一眼。
傅水傷:“……”
趙得真看她的目光更奇怪了。她簡直已能從那目光裡讀出趙得真的想法,無非就是覺得這群風狼并非是被惡牙引來,而是受她召喚。
但她現在累了,她懶得解釋,便忽略趙得真的眼神,隻去問葉邊舟,“我們現在找到風狼了,接下來該怎麼做?”
葉邊舟還不曾說話,風狼卻先回答了她。
她方才問完,頭狼便轉身往密林深處走去。狼群也紛紛跟上。她以為風狼要回家去了,便想要跳下來。而她稍一扭身,旁邊的風狼便把她頂回去,不讓她離開。
“你們帶我去哪兒?”傅水傷低頭與那頭狼說話,“我知道你們可能把我當同類,可我暫時還想當人。你們放我回家呗?”
頭狼自然不能回答她。而文武成一邊試着往頭狼身上爬,一邊說:“風狼速度很快,它們現在走得這樣慢,應是故意想要帶我們去什麼地方。怕我們跟不上。”
葉邊舟與趙得真便也跟着狼群。趙得真好似已認定風狼受傅水傷指示,直接去問她,“你要帶我們去什麼地方?”
傅水傷已懶得理她。她看見文武成終于坐在了頭狼背上,轉身得意地看她,好似是覺得背着自己的風狼更為高大,自己便赢了一般。
可頭狼忽然一轉頭,輕輕咬着文武成胳膊,将她拽了下來,甩在地上。而它沒等文武成反應過來,又立刻将葉邊舟背在了背上,加速狂奔起來。
葉邊舟微愣一下,才抓住了風狼厚實的毛發。而文武成卻是在地上滾了一圈才站起,被狼群騰起的煙塵嗆得咳嗽兩聲。
她抓着趙得真禦劍到上空跟着,而後才怒道:“這隻不過是隻風狼而已,怎麼也這麼勢利?一眼就看出師姐最厲害,隻去背師姐?”
“我看勢利的是人。”趙得真便幽幽地說,“她想讓葉仙尊帶她去天照宗。”
她看着下面傅水傷,又去看周圍地形。
懸崖底下是茂密叢林,三面皆為峭壁,隻有一面通向大海。它們便往海邊的方向跑着,一直到了叢林深處。
頭狼先停了下來,其它也紛紛停下。傅水傷便與葉邊舟下了地,四處去看。
這地方顯然是人迹罕至,灌木荒草長得比人還要高,隻有野獸們踩出的小徑勉強能夠立足。
“帶我們來這裡做什麼?”傅水傷拍了拍身邊的風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