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讓蕭北燃和謝甯起來,走之前皇帝臉上還沒有出現這種頹敗的神色,他眉間一道深痕,可見事情的棘手程度。
謝甯進來以後眼睛就沒有離開過地上說是跪着,其實已經無力支撐,趴在地上的那個人。雖然來之前有人給他換上了新的衣服和鞋子,靠近以後還是能聞到血腥味,露出的腳腕上皮肉破綻,深可見骨,是用了刑的。
是趙保名。
蕭北燃顯然也注意到了,殿中有大理寺的人,他問道:“張大人,這是什麼意思,陛下面前不得見血光,你對這個人用刑了嗎?”
張暨弓着腰,面上不懷好意,道:“蕭将軍一進大殿眼神就在人犯身上,剛一開口就要為人犯鳴不平,果然是交情深厚。”
張暨此人說話向來陰陽怪氣,這番話一來說明趙保名犯了事,二來直接定性蕭北燃和趙保名關系匪淺,這是要攀污了。
“哦?此人已經定罪了嗎?如果已經定罪,那為什麼還要帶到陛下面前,直接按照律例處置就行了。如果沒有定罪,尚且在審理當中,張大人稱之為人犯,是否有失嚴謹?還有,我不過隻是說一句陛下面前不得見血光,張大人就迫不及待揚言說我與你口中所謂的人犯有關系,那麼張大人是否迫切地希望我也被牽扯到這個案件中呢?這是你自己的意思,還是别人的意思?”
一系列的反問将張暨怼得啞口無言,他臉上青白交錯,十分精彩。
這時,站在他身後的一個儀态端方的年輕人開口:“回将軍的話,是張大人見将軍牽連到此等要案中心下焦急,急于為将軍辯白,晝夜不眠,審問多日,好幾宿眼睛都不合上一下,精神恍惚,這才在話語上有所疏漏。還望将軍莫要見怪。”
這話說得不卑不亢,滴水不漏,周到周全,謝甯聽着聲音耳熟,想要看看是何方神聖。一轉頭,就看見一張熟悉的笑臉,耳邊好像響起一聲聲“小謝公子”。
是他,範西樓。
從前隻知道他中了狀元,還沒有看到新科的那些人如何安排,就随着蕭北燃去了邊境。原來範西樓被安排到大理寺任職,正是在張暨手下。
恭王在一旁溫聲道:“蕭将軍剛從西陲回京,尚且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眼下也是一頭霧水。不如範大人給蕭将軍說明一下現在的情況,也好讓将軍了解事情經過,便于推進案件進展。”
範西樓笑眯眯地道:“是。”
“三日前,有百姓在城郊被殺,一番調查後發現死者并不是京城人士,而是從東州趕來京城的人。剛開始還以為是尋常的山匪作祟,誰知竟有衙役在死者衣服的夾層裡面發現一封密信。衙役知道事情不簡單,不敢擅自做主,将信件交給張大人,張大人看後也頗為震驚,立馬着手調查,結果這一查,竟然查出一樁驚天巨案。”
謝甯聽着覺得諷刺,張暨此人屍位素餐盡人皆知,要說他能在發現案件以後立馬着手調查簡直就是天方夜譚。不過範西樓此話說得漂亮,不管是誰調查的,功勞全都落在張暨的身上。張暨聽得這話以後頗為滿意,鼻孔高昂,神情倨傲。
範西樓繼續道:“信件上稱,東州知州趙保名在去歲的雪災中撈取錢财無數,朝廷頒發的赈災糧款有一大部分都進了他自己的腰包。年後他又借口興修水渠,收取稅款,結果還是一樣的,隻是為了謀取私利。百姓實在是苦不堪言,這才找了會寫字的寫上一封密信,想要來京城找一個能替他們說得上話的人,為他們除了這個東州的禍害。”
趴在地上的趙保名,不管周圍人做什麼他都一動不動,臉上的汗水混着血水滴在勤政殿柔軟昂貴的地毯上面,無聲無息。他眼珠定定地不知道看向哪裡,仿佛事不關己。可是在聽見範西樓的控訴的時候,他開始小幅度地搖頭,眼中滾下熱淚,口中發出微不可聞的聲音,道:“我,沒有。我,沒,有。”
但是,現在沒有人聽見他的話,目光全都聚焦在範西樓的身上。
“誰知,告狀的人還沒到京城,就在城郊遇害。經仵作驗屍,發現死者的緻命傷集中在胸口,是被亂刀砍死的,如此行為難免讓人想到洩憤和報複。可憐死者到死之前都緊攥着縫着密信的衣擺,這才給我們留下了線索。”
“既然有線索,我們大理寺也不敢耽擱,馬上派人去東州着手調查,還請來了趙保名。可是趙保名聽到以後矢口否認,說自己從來沒有做過這種事情,他無論是在去歲年末的雪災中,還是在今年的興修水渠中,從來沒有往自己的口袋裡面裝一文錢。還聲稱不認識死者,從來沒有見過這個人。可是,前去東州調查的人卻在趙保名的家中搜出了大量的白銀。證據擺在眼前,趙保名抵死不認。”
“在後來的調查過程中,我們更是發現了一件事情,所以不得不把趙保名帶到宮裡,請陛下裁決。”
“要說一個知州哪有那麼大的膽子敢貪污朝廷的赈災款,背後必定是有人指使。有知情人士稱,處理東州雪災之時,蕭将軍和趙保名過從親密,兩人形影不離,不知道是在密謀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