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政殿。
“臣蕭北燃參見皇上。”蕭北燃在輪椅上颔首行禮。
“阿兄來了。”皇帝斜靠在榻上手執一本奏折昏昏欲睡,見到蕭北燃後騰地坐起來。側臉看來,皇帝倒與蕭北燃有兩三分相似,不愧是表兄弟。隻不過生長于内宮的皇帝長相就内斂多了,不似蕭北燃是大漠蒼茫的奔放。
“一大早起來就看折子,也就阿兄來了能偷會兒閑。”皇帝朱祁稷左看右看,隻覺得蕭北燃在京中兩年都沒變化的沙礫打磨出來的容顔竟然柔和了許多。
“表兄看起來,更見親柔了。”
蕭北燃心中有一小塊柔軟的塌陷,沒有否認他的話,隻垂眼勾了勾嘴角。
朱祁稷大驚,從前要給這位表兄賜婚,跟要他命一樣,怎麼如今這般……充滿人夫感。
“這倒是奇了,表嫂究竟是什麼樣的人,能把你這塊鋼鐵化成繞指柔。”朱祁稷好奇,隻可惜按照祖宗規矩,命婦無事不得面見君上。
即使是男的也不行。
是個小傻子罷了。
蕭北燃心不在焉,他惦記着小傻子那邊,不知道有沒有出什麼狀況。
“隻是。”朱祁稷欲言又止,想着都是自家兄弟,便直接開口問道:“這件事你來求我的時候我也覺得荒唐,再怎麼說那也是一個男人,史無前例啊。”
“是找玉清觀的道長破解過的,他說臣病勢纏綿,陰氣太重,必得找一個八字至陽的男子沖喜方可化解。”蕭北燃背書般搬出借口。
“真的嗎?”朱祁稷問道:“那……子嗣如何?舅舅一脈隻得你一子啊。”
“家母笃信。臣便順她心意。”蕭北燃沉吟,“至于子嗣,先保住性命,再談其他吧。”
兩兄弟談了一會兒,朱祁稷就讓他離開了,臨走之前還調笑:“真是成家的人了,什麼時候見你這般魂不守舍。有母後在,你那小媳婦不會讓人吃了去。”
“對了,過幾日草原部落朝見,也帶上表嫂。”
*
白玉秀進來時還張牙舞爪、朝氣磅礴,出去的時候就像是被霜打的茄子。蕭北燃在内宮門外等候,見謝甯面色如常,心放下一半來。
謝甯原本面無表情地低頭走路,瞧見道路盡頭的蕭北燃後,仿佛一瞬間眉眼都活過來一樣,他飛奔過去,蹲在蕭北燃的面前,隻喘氣,也不說話。
“可還順利?”蕭北燃撫平他跑亂的頭發。
謝甯想想,搖搖頭,點點頭,又搖搖頭。
這是什麼意思?
“恭王妃的妹妹也在,她咄咄逼人,在太後面前也敢放肆。跟他那個不成器的哥哥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我不喜歡她。”謝甯闡述一個事實,在蕭北燃耳朵裡就變成了恭王無力約束親眷,意圖在宮中大放厥詞欺負一個孤身一人的小媳婦。
“她敢欺負你?”
謝甯搖搖頭,是欺負你。
謝甯想的是,恭王有不臣之心,連帶着他一家子都對病弱的蕭北燃有敵意,自己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能讓他們繼續對自己的夫君大放厥詞。
蕭北燃想的是,恭王你要造反就造反,欺負人家無辜家眷算什麼本事,真當我西陲二十萬大軍是吃素的不成。吓得小媳婦連告狀都不敢。
白玉秀想的是,這兩口子腦回路都有問題。
白玉秀翻白眼,姓謝的你這會兒裝什麼白蓮花,剛才打死一個還要拽着一個的架勢呢。她不知道她表哥腦補了什麼東西,欺負?誰欺負誰?雖然她不喜歡張妘櫻,但是說句公道話,人家隻問了一句,你這個媳婦直接給人家安排上罪名,太後親自發話,罰了張庭耀二十大闆,張妘櫻禁閉。
好死不死,回去的路上遇上了進宮觐見的朱祁良,他本想端着賢良的名聲友好打招呼,但是對面三人殺氣騰騰,再好的畫皮也皲裂了。蕭北燃和白玉秀他能理解,國恨家仇,夙怨積久,可是蕭北燃新娶的小媳婦怎麼回事。
我現在還沒得罪他啊。
雙方都不願糾纏,匆匆點頭就過去了。
朱祁良感覺背後有幾道熾熱的視線咬住背脊。
蕭北燃\謝甯:朱祁良,你丸啦。
*
因着蕭北燃身子不方便,他的飯食一向是由西院的小廚房做好專供他的。堂間已經擺好飯菜,卻不見謝甯的身影。
蕭北燃搖着輪椅出去尋找,隻見夕陽殘影下,謝甯背對着他蹲在地上縮成小小一團,口中念念有詞。
“夫君,你要好好吃飯,好好休息啊。”
“晚上早點休息,不要熬夜了。”
“你看,你都有黑眼圈了。”
蕭北燃指尖觸碰眼底,有黑眼圈了嗎?他沒有注意過。本來他就比謝甯大八歲,可不能再看起來比他老很多。
一樹梨花壓海棠。呸,想什麼呢。
“讓我好好吃飯,怎麼飯菜都上桌了你還不回去。”
“啊?”謝甯站起來,轉過身,懷裡抱着一隻碩大的、雄赳赳的大公雞。
“你什麼時候來的?”謝甯問。
蕭北燃看見這隻大公雞心髒都漏跳一拍,它實在是太大了,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公雞。
但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他眼前飄過一排排的字。
天賦異禀……天賦異禀……天賦異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