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當日,章暮便傳令,集合四方兵力,全力攻打南洋。
趙錄帶裘州兵和老羅為一路,章本白和章群帶邊北軍與宮中人為一路,章暮和司空允帶邊北軍為一路,分别從三路進攻。
王起那日偷襲,徹底被章暮記恨上了。軍隊人人都能感覺到章暮情緒的爆發,看着在前方厮殺的将軍們,軍中士兵亦無比奮勇。
正月初二,楚軍繼續南下,王起出面迎戰,一戰幾日,楚軍側翼傷亡慘重。
正月十五,章暮帶兵突襲南洋駐地,王起不在營中,南洋軍群龍無首,棄下一城,四散潰逃。
二月初,三路士兵在南洋都城外會合。隔日,章暮下令攻打南洋都城。南洋王上命其禁閉城門,楚軍攻克無果,首戰失利。
此後幾日,楚軍都難以攻破南洋都城,雙方陷入相持不下的場面。
二月中,天氣逐漸變暖,轉機也随之而來。
南洋王上被士兵厮殺聲吓得日夜難安,一日請國師問天地後,下令遷都。南洋南面有一小島,國師勸說其先去島上,日後養兵重來。南洋王上貪生怕死,聽聞這是天意,立即應了。
而王起則留在後方,暫時不撤,待他們順利登島後再行辦法離開。
章暮接到消息,立即下令出兵,混亂之際,都城最易攻破。
南洋都城内有密道,南洋王上帶着宮人從密道往海邊去,剛出城門二十裡,便被四處流散的百姓堵了個正着。
“你們是要造反嗎?”士兵問道。
流民不管不顧,上前搶掠,無人回答他的問題。
南洋王上見勢頭不好,忙從馬車中鑽出來道:“本王乃國主,爾等再敢上前擋我出路,這就是下場!”
說着抽出身邊人的劍,刺穿了面前一人的喉嚨。
天子之怒,血流五步。[1]
可流離失所,饑腸辘辘的流民哪管眼前人是誰,哪怕血濺當場,衆人眼中也無一絲懼怕,片刻後,繼續搶掠。
南洋王上手中珠串被搶了去,他慌了神,忙道:“冷靜,本王帶你們去南島暫避風頭,那裡吃喝都有,你們不必……”
餓極了的人聽不進去好言,何況是害他們至此的源頭。南洋王上不僅沒逃出生天,還被南洋百姓一刀穿心,身旁一士兵反應過來立馬殺了方才動手之人。
此乃布衣之怒,伏屍二人。[2]
他一死,南洋宮人皆慌了神,美人們抱作一團,士兵們還不及流民力氣大,一群貴人如弱兔墜入狼坑片刻便被吞食。看着昔日高高在上的貴族們趴在他們腿邊求饒,流民們比方才更加團結,奸殺搶掠,無惡不作。
南洋王上的死,在前線的王起并不知曉。大楚前日并無太多破城的兵器,這幾日從裘州運來不少滾雷和攻城錘,南洋都城城門很快就打開了。
一片箭雨中,大楚強兵勁發,很快到了王宮下。王起率軍在城下,時刻準備與之做最後一戰。
“籲!”
章暮拉起缰繩,馬前蹄高高揚起,身後大軍緩緩停下。
地上雪被夕陽照的刺眼,化成水帶着泥随血流蜿蜒直下。
鏖戰許久,兩人臉色都算不上好。王起站在鼓前,一身血污,左手拿弓,右手執劍,臉上的黑面半邊被染得血紅。章暮坐在馬上,臉上沾着不知是誰的血,也是一身污。
“上将軍,許久不見!”老羅朗聲喊道。
王起冷哼一聲道:“何必說得如此纏綿,許久不見又如何。”
老羅笑道:“許久不見,想知道上将軍過得好不好!”
腳下城池殘敗,王上落荒而逃,皆是拜他們所賜。王起撿起一支箭,朝老羅射過去。
老羅用劍鞘側身擋開,手臂被震得麻了一下,他甩甩手臂道:“上将軍莫生氣,我同你玩笑呢。”
楚軍營中有幾聲稀稀拉拉地笑。
王起身旁一人道:“要打便打,你們楚人隻長了嘴嗎?”
章暮從那人憤怒的臉上挪開視線,看着王起沒說話。
趙錄打馬上前,問道:“上将軍,可知南洋為何會到今日?”
王起眯了眯眼,并未回答他,而是問道:“你是裘州的官?”
“是。”趙錄道。
“立場不同,不必多言。”王起道:“南洋雖不如楚國人多地大,卻也是不容别人踐踏地!”
“并非如此。你做南洋王上手中刀,對他唯命是從。南洋王上不将百姓高高舉起,隻顧自己的野心,你為了讓他舒心便肆意殺戮,不顧百姓哀嚎。北安侯爺來前,裘州陰雲幾年不散。你與董不生在城内暴戾恣睢,百姓青天白日緊閉門戶,不敢見人。”趙錄道:“對外如此,對内亦然。故一開戰,南洋百姓便奔逃離去,你卻還在執迷不悟!”
王起許久不言,反複回味趙錄所說,“我在裘州所做,是為南洋不那麼早被大楚吞沒,王上之命,是為南洋百姓謀出路。章暮,你敢說你們的皇帝從未動過對南洋的發兵之心嗎?!”
章暮腳下馬輕晃了晃馬蹄,他開口道:“皇上之意是為天下太平,你們王上之意是為一己私心,如何相比。”
“說得好聽,你們楚人就是虛僞至極!”王起冷笑道:“今日不是我們北上伐楚,便是你們南下侵略。江畔一戰是我輕敵,現下這裡有我在,你們便别想踏進王宮半步!”
南洋都城基本被楚軍占領,整個南洋土地也隻剩下王起身後的王宮,未被戰争侵襲。他如此固執地守在宮門前,是為了身後的王上能夠逃得更遠。
章暮看着他,莫名有些悲哀。
“隻說不戰,不是你的作風。”章暮朗聲道:“上将軍,你在等什麼?”
王起看了眼天,動了動胳膊道:“戰!本将說了,隻要我在此,你們便别想進王宮一步!”
司空允道:“上将軍,貴國王上離都許久,你派去護送的人怎麼還不回來給你報信。”
王起眉頭一皺,渾身肌肉肉眼可見般繃緊變硬,恰好就在此時,身後一人渾身血污的從宮門跑了出來,他跪在王起身前,說完幾句話後,便沒了氣息。
王起看着身前的屍體,半晌沒動。
戰争曠日持久,人非石頭怎會不累。何況舉國上下隻依着他一人,王起早就到了強弩之末,隻因着心中有一念想強撐到現在。現下人已不在,他如被抽絲般脫了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