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起養好傷後,并未在城内等着章暮打上門去。聽聞今日楚軍在此駐紮,他探好消息便帶人埋在了不遠處,準備偷襲。
後半夜一聲鳥鳴驚醒了章暮,他一下就睜開了眼。
他一動姜合就醒了,二人相貼的手掌出了些汗,姜合問道:“怎麼了?”
章暮皺着眉問道:“你可聽見鳥鳴聲了?”
姜合道:“天寒地凍,怎麼會有鳥鳴。”
章暮起身披上衣服,給姜合蓋好被子道:“我出去看看,你先睡。”
“好。”
章暮起身走到帳外,外面值夜的人朝他行了禮。一片漆黑中,營中的火光點點,章暮細細聽了下,摸過一旁的木樁,手下微微震動,他道:“有人往這邊來了,戒備,迎敵!”
身旁一人看着挺立不動的木樁,回頭應道:“是!”
傳令兵剛用銅吼重複完章暮的話,便被林中深處的暗箭紮穿了喉嚨。
“唔!”
司空允與衆人從一側出來,不過片刻便整好軍隊,林中射出的油火箭落在各處,一時間火光四起。楚軍迅速調整好,進入戰時狀态。
遠處南洋人在王起的帶領下,已經到了營外,與楚軍展開了戰鬥。
章暮拿過一邊的劍,殺掉一個準備偷襲的人,朝司空允道:“你帶殿下走。”
司空允接到消息,“是。”
可待司空允打開帳簾,姜合已不在帳中了。他看了眼帳子後面,翻窗往外走去。南洋人已經包圍這裡,遠處的楚軍據此有十裡,信号剛剛放出,留在此地的人雖不多,但還是可以抵禦一陣兒的。
“懷珺!”
帳子後,姜合身邊圍了幾個南洋人,他手中拿了把不知道是誰的劍,客衣在他身側,二人被包圍着,臉上卻都沒有懼色。
司空允抽劍上前去,二人合力解決掉周邊的南洋人,姜合被他一把拉住道:“懷珺,跟我走。”
姜合看着遠處來的人,不為所動,“去哪兒,這裡都是南洋人。”
司空允朝後面揮了揮手道:“王起偷襲,不知來了多少南洋兵。我派一隊人護送你回裘州,現下這裡不安全。”
姜合道:“人手緊缺,小舅舅還要派人護送我回去。”
說話間,遠處的南洋人已到跟前。
“你是天潢貴胄,若在戰場上出了意外,來日我如何跟姐姐交代。”
姜合嗤笑一聲道:“小舅舅别忘了,我師從何處,又是誰!”他身為皇子且有功夫,遇戰則退,一次次躲在前線将士身後,成何體統。
司空允愣了下,姜合伸手擋開一劍,見姜合如此執着,他并未再勸,也開始殺敵。
章暮分神間看見姜合與人打鬥的身影,眉頭一緊,可現下狀況不容多想。
王起帶來的人定是不曾出現在江畔的人,這裡偷襲的人一個個精力滿載,手中招式狠辣。但他此來,像是隻騷擾,不過幾百人如同蝗蟲過境,一落下風便立刻借着地形撤退。
新年伊始,天蒙蒙亮,舊營中恢複安靜,留下一地屍體。
章暮處理好外事,進了帳中,帳中軍醫正在為客衣處理傷口。
客衣與蘿依一同習武,起初是為了保護姜合,後來也練出些本事,隻是到底未曾實戰過,對上沙場之兵還是落了下風,所幸隻是被劍劃破手臂,包紮過後,上幾次藥就無事了。
姜合在旁看着,并未發現身後來人。直到垂落在身側的手被人抓住,他才回過頭來。
二人一同去了屏風外,外面早就有人備好了熱水,章暮拉着姜合一同洗手,修長的手指在水中逐漸褪去血污,呈現出白皙的模樣。他拿過一邊的布巾給姜合擦了擦手,拉着他坐在了一旁,自己則半跪着在他面前蹲了下來。
手被他抓住,姜合看着糾纏的十指,心有一塊微微塌陷,“外面都處理好了?”
章暮捏了捏他的手道:“處理好了,你不必擔心。”
“嗯。”
一時無話,外面的嘈雜和客衣的悶哼聲填滿整個帳子,章暮忽然松了口氣道:“幸而無事。”
姜合愣了下,随即道:“嗯。”
幸而你也無事。
章暮笑笑,又過許久,他擡起頭道:“王起手下可用之人不過二十萬,其中摻雜着未曾上過戰場的毛頭兵。今日我們雖傷亡較多,但也不是全無收獲。南洋之戰不能久拖,否則有危四境安定,陛下整日憂心,亦有危朝堂安定。”
姜合點點頭道:“所以你打算一鼓作氣,打下南洋?”
“從前我想,南洋王上作亂,于百姓何事。若能減少正面殺戮,來日南洋劃入大楚,總也能少些罵名。”章暮勾勾唇道:“現下我想通了,此刻他們是敵。”
姜合道:“昨日是南洋百姓将大楚軍隊的行蹤告知王起,他才能準确找到我們?”
“是啊,七八歲的孩子充當哨兵,一路領着他們過來,方才撤走時,被王起一劍捅穿腹部。”章暮道。
章暮一臉平靜,姜合卻從他平靜的臉上看到了壓抑的怒火。南洋為國後,南洋王上的暴君行為天下皆知,王起身為他最親近的人,自然也不是個心慈手軟之人,人命在南洋這些上位者眼中如路邊雜草般輕賤。
“轉玉,天下太平前,總會有犧牲。”章暮閉了閉眼,姜合接着笑道:“侯爺心中有一杆秤,自然知道孰輕孰重,是不是啊?”
章暮被他故作輕快的語氣逗笑了,輕輕點了下頭。
“你手中刃,可為百姓謀一條生路。”
章暮仰頭看着他道:“我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