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軍接着随章暮南下，胸口中箭的章亭峥被章暮強行押着送回裘州，一邊休養着，一邊跟着姜合。

大軍浩蕩南下，姜合把馬車讓給客衣和章亭峥，自己翻身上了馬。

回到裘州城，城内百姓并未受到戰争的影響，從南洋的慘敗中走到裘州的喧鬧裡，眼前的繁榮竟是無比黯然。

姜合騎馬走的快，他身後跟一人，與他一同停在城門前的花糕攤子邊，買了一袋子花糕，坐在攤邊的凳子上等馬車。

傍晚時分，進出的人很多，攤上的小厮忙完活，拿着布巾湊到他們跟前笑着問道：“二位客觀看着不似平常人，可是外地來裘州安家的？”

身後是章暮的近兵，眼看那人要抽劍，姜合趕緊按住，笑道：“是啊，來投靠親戚的。”

近兵是從戰場上下來的，眼中殺氣未散，小厮吓了一跳，退後兩步，心有餘悸的看了眼他們，賠笑道：“是是，您二位慢用，我先去忙了。”

火燒雲挂天邊，慢慢的攤子前人不多了，姜合笑道：“且慢，小兄弟，你可知道這城中鹽商李家如何去嗎？”

那人又看了眼姜合身後的人，見他沒想再拔劍，才慢慢走回姜合這邊道：“李家？他家老爺可是無兒三女的那個裘州最大的鹽商？”

“正是。”

“您是來投靠他們的？”

姜合道：“正是。”

那小厮左右看看，湊上前去道：“那您來的晚了些，李家早在幾年前就不在此地了。”

姜合疑惑道：“不在此地了？”

小厮見姜合失望的表情，于心不忍道：“他家前些年招惹了本州州牧，被抄了家，人都死光了。”

像是知道姜合會問為何，小厮急忙說道：“本州州牧叫李光學，前些年無惡不作，朝廷派來的官員都知曉，卻無人管。裘州人知他上面有人，也無人敢作聲。”

姜合道：“而後呢？”

“上天有眼，這次南下裘州的官員是菁王殿下和北安侯爺。他二人來後，李光學就被抓了。”那小厮搖搖頭道：“隻是他最親近的屬下還未被抓。”

姜合疑惑道：“哦？”

小厮左搖右晃看了看，許是心疼他無親可依了，道：“本州别駕，董不生。那人比起李光學來說，更招人恨。裘州最大的妓院紅玉樓就是他開的，那裡的姑娘并非自願做妓女，而是被他四面搜羅抓來的，進去之後，一碗藥下去便不省人事了，再醒來便六親不認，隻認董不生。聽聞李家小女去山上寺廟中上香，半路上馬車壞了，夜半才修好往回走，途中經過一片樹林，被董不生提前埋過去的人給抓回紅玉樓了。”

姜合皺皺眉，他先前還疑惑，董不生怎麼讓這些良家婦女心甘情願做妓女的，現下算是明白了。

小厮看他眉頭緊皺，趕緊給他倒上一杯茶水道：“後來李老爺上街無意中看見了女兒攬客，上前去想把她帶回，可憐女兒早就與他不識，如何會跟他走啊。”

“後來呢？”

“後來，李老爺告了官府，官家人都與董不生有交情，怎會管。李老爺無法，打算上京告禦狀。還未出城，李家便被董不生借了個由頭抄家了。李老爺帶着妻女倉皇出城，未走多遠，便被殺死了。”小厮可惜道：“自此李家就沒了，李家小女兒在紅玉樓中也莫名沒了。”

“哎。”姜合輕歎出聲，道：“如此。”

小厮道：“公子不必難過，菁王殿下與北安侯爺來了，定會為李家伸冤。”

姜合道：“我信。”

夜幕降臨，姜合裹了下披風，小厮道：“前線戰事吃緊，董不生手中的兵還緊攥在手裡，隻願他安分點，别給侯爺搗亂就行。”

章暮功勞之高，不隻民間傳出的這些，皇帝心知肚明。若他在南洋出事，傳出一點人為的風聲，皇上就是做給天下人看，也會派兵平叛，到時别說董不生，怕是整個裘州都要天翻地覆。

姜合道：“他不敢。”

小厮道：“倒是，那可是皇上親封的侯爺。不過聽聞殿下身子不好，常在府中，侯爺無暇顧及城中事，董不生安分了些日子，這幾日又開始與東洋人聯絡了。”

這姜合倒是不知，他道：“東洋人？”

“東洋人上岸時，被殿下安置在了尚鎮，殿下這幾日風寒發作，侯爺又在前線打仗，尚鎮人手抽調大半，董不生便趁着這時候跟尚鎮的官員聯系上了。”小厮想了想，道：“不過聽聞東洋島嶼近來相争，小戰争不斷，怕是無暇顧及這邊，隻願這些日子城内别再出事了。”

姜合不過離開三日，尚鎮埋下的人手并不少，怎麼沒人與他彙報。他一臉嚴肅，小厮道：“不過我也是道聽途說來的，這裡每日人來來往往，不論知與不知，誰都能說上一嘴，公子不必擔心。”

姜合道：“我知，無事。”

小厮道：“既然這李家沒了，前線又在打仗，城中也不太平，公子還是早些另尋他處吧，省得白白葬送在這裡。”

姜合笑了下道：“你為何不走？”

小厮看了看城中的人道：“哎，家在此處，還能去往何地。我家中老母尚在，不願我帶她四處奔波，如今我也想通了，能與裘州共存亡，也是幸事。”

戰火紛飛的亂世下，最先犧牲的是士兵，最早失去家園的是百姓。姜合心想，究竟是朝廷保護百姓，還是百姓之大義成全朝廷美名。

姜合道：“朝廷拍派兵南下，定能保住裘州無憂。”

小厮惆怅着看着南洋的方向道：“願早日天下太平。”

城門外馬車漸漸跑進來，姜合手中放下一錠金子，起身上馬道：“會。”

小厮看着一路奔向城中的馬，歎了口氣，搖了搖頭回去收拾茶碗，看到桌上的金子，他拿起手來掂了掂。

那金子閃閃發亮，月光一照在夜裡如明珠，金光打在小厮臉上，他笑着朝姜合的背影喊道：“我信公子！”

回将軍府後，姜合派人安置好客衣和章亭峥，趁夜親自出去探得四方，從東洋人所在的尚鎮至董不生府中，最後在到紅玉樓，一處不落但卻無一點收獲。

章亭峥休養好後，姜合将他便将他派出與蘿依一起守住紅玉樓，他始終覺得紅玉樓中藏着董不生最大的秘密。

天又降幾場大雪，陰霧環繞下，裘州城中與前線一樣如繃緊的琴弦，四方局面一觸即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