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眨眼過,七月初,章暮南下之前,司空允來了一趟。他來時是傍晚,章暮還未從西京營回來,姜合便與他在後院池塘邊賞着滿池的蓮花。
“你近來面色看着好多了。”司空允拽下一片花瓣嚼了嚼道:“侯爺在這裡住的如何?”
他拔花瓣用了大力,連帶着蓮花花枝都跟着晃蕩,姜合扶住了,輕輕撥了撥道:“還好。”
“他沒對你做什麼吧?”司空允猶豫着開口。
姜合愣了下,回道:“沒有。”
他如那日在司空府與司空家人所說一般,将章暮扔在了後院,除了章暮每日前來找他外,并無太多交集。直到近日将要南下,二人相見才多了起來。因着那日姜合對着章暮發完火後,隔日便前去宮中與皇帝說明不想離京,皇帝并未答應,姜合見皇帝難改心意,于是便不再浪費口舌,隻得跟着章暮一同南下。
章暮得知消息後,嘴上雖是小心說着安慰姜合的話,眼角的開心之意難以掩蓋,姜合無奈至極,眼見他開開心心的收拾行李,便都随他去了。
司空允看着姜合的側臉道:“懷珺,你是如皇上所說,心悅侯爺嗎?”
姜合轉過頭,淡淡地問道:“小舅舅以為呢?”
“我不知。”司空允搖搖頭道:“你二人青梅竹馬,又得陛下賜婚。”
姜合不知說什麼,隻得“嗯”了一聲。
“你這些年未曾娶親,侯爺相貌堂堂,同一屋檐下,動心也難免。”
姜合聞言笑了下道:“小舅舅,我無暇想此事,隻是皇帝之令在那,如論如何我心中是否願意,都是要遵令而行的。”
确是如此。
司空允歎了口氣,現下也是他從邊北回來後,第一次與姜合單獨說上些話,司空允猶豫着開口道:“懷珺,姐姐的事,究竟是怎麼回事?”
姜合搖搖頭道:“舅舅當是與你說了,其餘事我也不知,這些年也未曾查出些什麼。”
司空允沉默了會兒後道:“是……”
“不知,不過總有一日會真相大白的,小舅舅不必太過心急。”姜合轉過頭去,夕陽落在司空允肩頭,他與太平皇後像了八分,姜合恍惚間張了張口,道:“現下還是以自保為上,動作太大容易招禍。”
司空允性子急,這些年雖是在軍中磨練得好了些,但有時碰上些挂心之事,還是會沖動。
他垂下頭,看着滿池蓮花,應了聲,“我知道了。”
司空允這些日子拼命查前事,被司空越和司空盾知道後,吃了好大一通教訓,現下聽到姜合如此說,他才算徹底聽進心裡了。
總歸是來日方長。
章暮戴月而歸,廳裡二人邊喝茶邊等他回來用飯。
他将手中的糖葫蘆遞給姜合,朝司空允道:“你跟我來書房。”
姜合挑挑眉道:“用過飯再說吧。”
章暮道:“我有急事與允之說,殿下先用膳吧。”
姜合想起這次南下章暮并不帶司空允,想來是交代軍中事,便也沒再阻攔。
二人去了書房,章暮喝了口茶後,直言道:“查到什麼了?說吧。”
司空允自從二人賜婚就看這個上方不順眼,下午經過對姜合的一番試探,也卸了心。
章暮擡頭見他不說話,踹了他一腳道:“說啊,發什麼呆呢?”
“是,我這些天問了不少人,确是問出了些什麼。”司空允緩緩道來:“帝後恩愛,世人皆知。可自從三年前你有了軍功,與懷珺去江北遊玩,回來後再度北上開始,我姐姐就經常被陛下挑刺。”
“後宮中事,你如何得知?”
“宮中并非北塞,人人留一後手,侯爺,我姐姐在後宮,定然不能孤立無援。”司空允道:“後怡妃,就是現在的怡貴妃,又從失寵中驟然得寵,我姐姐亦是從那時便身體每況愈下,她剛逝世一年,姜無就成了太子。”
“後宮中事,不易探得。我兄哥哥在禦史台,京中大小案例必經他手,我姐姐離世後,兄長曾跟禦賜仵作親自驗過,乃是痨病。”
“不可能!皇上從前日日派太醫為娘娘診脈,不可能太醫診不出來。”章暮皺着眉,道:“懷珺知不知道?”
“這正是我要說的。”司空允道:“懷珺隻知我姐姐是咳疾,哥哥并未将查驗結果說與懷珺。”
章暮有種不好的預感,道:“接着說。”
“我姐姐的鳳體曾在祭祀後,被懷珺要求葬在别莊而非皇陵,皇上答應了。”司空允道:“可待我兄長再去驗的時候,葬在别莊的鳳體卻無任何病痛。”
“何意?”
“皇陵裡葬的是我姐姐的鳳冠霞帔。”
章暮放下手中的茶杯,眉頭死擰着,他背後一股涼意,澆出心頭的一點亂。
世上自然隻有一個皇後,一具鳳體。兩次查驗,結果卻不同。
究竟是哪裡錯了?何人敢對皇後下手?章暮想不出。
司空允見他沉思并未打斷,亦沒有任何要提醒他的意思。
他來前,兄長說過,點到為止。
要打破一個人數十年來的信仰,并不易。
他司空家的人,死也不能死的不明不白,司空允想着,姐姐從前是最疼愛自己的,找不到姐姐的鳳體,他無顔面對姜合與姐姐的泉下有知。
“繼續查。”章暮道:“這次南下我帶亭峥去,你留在京中繼續查,我南下回來前,務必查清楚。”
“是,侯爺。”
“該動銀子動銀子,該動人動人,隻要不被人發現,随你用何種手段。”章暮道。
他心煩意亂,總覺得自己不敢想,不想想的那方面才是真相。
“是。”司空允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