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進了院子,他才感覺好點,畢竟,作為事主之一,他是可以和張遲、顔輝平起平坐的。等大家都分主次坐好,開始商議今天的事情,他便搶着第一個開口。
“張舉人容禀,顔輝一共借了六十八兩銀子的本金,按照約定,每日九分利,借期一旬。該筆債務昨日夜晚到期,今日上午這半天的利息我不要了,所以,他應還我的本息金額為一百三十一兩二錢。”
“你這利息計算标準,是不是太高了?”張遲皺着眉頭質疑。
“回張舉人的話,這個标準可是我跟顔輝兄弟共同商議出來的。顔家兄弟你倒是說句話啊!”
“沒錯,張舉人,周掌櫃說的是真的,當時我急缺銀子買人參救命,周掌櫃說一日九分利,我就同意了。”
周田給顔輝一個大拇指,然後繼續主張權利:“您看,就是這麼回事。我還是那句話,隻要顔兄弟把本息結清,我立馬走人。但是,如果他沒錢或者錢不夠,那我也隻能按照規矩,拿他家姑娘抵債。”
“我知道了。不過,即使你們雙方一緻同意日利九分,也不能按照這個标準計算利息。”張遲普法道。
“什麼?”衆人皆驚。
“我朝律法雖尊重雙方自願,但卻不是完全沒有限制。日息超過六分即可認定為高利放貸,放貸者須受罰入獄。因此,”張遲說到這裡,停頓了下來,看了一眼周田,然後才接着說,“我建議你,最好不要違法。”
周田正要開口質問,張遲仿佛早已料到,因為他下一句說的是:“你們任何一方,如有疑慮,均可自行向縣衙申請,核查我所說内容是否屬實。”
“不敢不敢”,周田咬牙切齒卻不敢再出聲,眼珠子一轉,他便招手身邊一個手下過來,然後對着他耳語幾句。
直等那人跑出顔家大門,他才從袖子裡拿出一個小算盤,噼裡啪啦一頓亂打,然後停住:“若按照日息六分計算,則本金加利息一共為一百零一兩叁錢。”
報完數字,周田又“嘩啦”甩一下小算盤,讓算珠回歸原位,并重新收回袖内:“顔兄弟,看在咱們這麼多年的交情上,我擅自做主,抹掉零頭,給你湊個整數,一百兩如何?”
“這……”顔輝不好直接回話,因為他還沒來得及給白松他們接上頭,是以,他現在并不能确定他們兄弟是否帶錢過來,又或者帶來的錢是否夠百兩。
白松先向看過來的顔輝點點頭,然後又轉身朝門口招了招手。
很快,兩個小厮摸樣的年輕人便擡着一個箱子走了進來了。
看着他們歪歪扭扭的步伐,随着箱子“噗通”一下的落地聲,周田的眼睛立時冒出精光:箱子沉甸甸的,今日不怕收不到錢,回去挨罰了。
等顔輝親自打開箱子蓋兒,周田更是樂開了花:“哎呀,顔兄弟,看來我今天真是枉做小人了,還請你原諒則個。”
說着,他一揮手,身後就走出兩個壯漢,上前就要擡走箱子。
“慢着,這箱子裡不止百兩,如何能直接擡走?還請周掌櫃能等我們一會兒,欠您的一百兩本息,我們馬上點出來給您。”白松帶着兩個兄弟搶先将箱子圍在了身後。
“咳咳”,周田搓搓雙手,尴尬地圓場,“是極,呵呵,是極!”
白家兄弟清點銀錢的同時,顔輝也提出來一個要求:“張舉人,能否請您給我們做個見證?”以防有人事後還拿九分利找麻煩。
“可以。”張遲自然明白其中道理,于是,他不僅同意作見證人,竟還去提筆要去親寫那切結書。
等周田從顔輝手裡接過用抹布包好的銀子,張遲正好寫完切結書給他簽。
周田趁機将冒着搜味兒的包袱丢給身後的人,然後雙手又在那人身上擦了擦後,才伸手接過來,細細一看,隻見上面寫着:
第一,顔輝歸還的本息,截止昨日,今日上午不計算在内。
第二,周田唆使手下毀壞顔家财物及毆傷顔輝必須賠償,而顔家樹上的馬蜂蜇傷周田及其下人的醫藥費也應由顔家支付。該兩項費用互相抵消兩不相欠,事後各自花各錢去醫治。
第三,雙方自願達成該還款協議,本息銀錢共計一百兩已清點交接完畢,顔輝所欠本息之事徹底了結。
第四,雙方自願延請張遲為見證人,本切結書一式三份,三方全部簽署後生效,各持一份留底。
周田帶着銀錢和下人離開前,又後者臉皮去請張遲一起共進午餐,被拒。
于是,他一路走,一路罵,直到把胸中惡氣全出完了,才捏着鼻子打開身旁的包袱,把裡面裝着的銀錢,一一再數一遍。
數完了,他又開始得意:還是自己有本事,這不就拿到錢了。接着又捏着鼻子将包袱綁起來,然後又默默在心底開始盤算,這次家主大概能給他分多少……
又過了一會兒,他又開始嘀咕:不對啊,張正義是個窮酸,肯定沒有錢借給顔家的。顔輝上午還去牙行,那他的房子應該也沒掉,不然也不至于那麼着急忙慌。
所以,這麼多的錢,這麼短的時間,他到底是哪兒弄來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