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眷能有想法,周啟尊的腦袋比那劣質倭瓜強百轍,自然也能想到。
周啟尊怎麼看——橫豎看,左右看,上下看,張決明就是喜歡他。
怎麼會錯呢?不會錯的。真心的喜歡是演不來的。周啟尊不說閱人無數,但也是經曆頗多,他不信自己會看錯一個人眼中最真誠的情感。
張決明就是喜歡他。
既然喜歡不是演的,痛苦不是演的,那張決明拒絕他就是演的。
什麼事?讓張決明這般顧忌。他為什麼不敢?他做過什麼事?
周啟尊心下冷靜計量——他孑然一身,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如果說還有什麼能拿捏他,讓他發瘋發狂,那就隻有......
周啟尊閉了閉眼,心髒沉沉地跳——隻有周怿,隻有他父母的死,一家的真相。
赤金令、龍涎珠、無名燈、尋木簡。是麒麟血——張決明一直避而不談的麒麟血。
難道他周家的慘禍和麒麟血有關?而張決明知情,甚至和事情有牽扯?
張決明并不是天降的英雄,每次危急關頭,每當周啟尊需要,就随想随到,豁出命搭救。世道冷暖,沒有這等好事。
興許在這一環一環的圈套裡,隻有他周啟尊一個人是從頭到尾蒙在鼓裡,隻有他一個人,真正被耍得團團轉。
這樣才合理。不然張決明為什麼會那麼巧的出現?
——其實苗頭不少,串起來并不算難。隻是周啟尊沒有證據,而且,他不願意懷疑張決明。因為他想跟張決明有一個......好的、純粹的開始。
周啟尊頓住腳,忽然回頭,深深看了張決明一眼。
你到底有什麼不敢說?
周啟尊這突如其來的一眼,将張決明看得全身發冷。張決明不敢動了。
兩人沉默對立了兩秒,周啟尊忽然大步朝張決明走過去。
“哎?怎麼往回走了?”林眷老實巴交地問,但沒人搭理這硌楞貨。
張決明瞪大眼睛,心跳急促,緊張得要命——周啟尊過來,是要說什麼?
“啊!——”
身後突然“砰”得一聲悶響,伴随女人的尖叫,一個人影橫空飛了出來!
周啟尊和張決明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氛被打斷,他們一齊看過去,見地上躺了個蓬頭垢面的女乞丐。
都快入夏了,她身上竟然穿着一件髒兮兮的破棉襖,有幾處破得厲害,棉絮都漏了出去。
她像是被誰一腳從巷子裡踹出來的,跌地上滾了兩圈,棉絮子又漏出些,風一起,吹得一片飛白。
女乞丐嘴裡哎呦着,仰殼兒在地上躺着,那黝黑的臉忒髒,甚至看不清五官模樣,表情痛苦。
周啟尊隻好轉身回去,一把将女乞丐從地上撈起來:“你沒事吧?有沒有哪裡受傷?”
女乞丐沒說話,她歪頭看周啟尊,忽然咧嘴樂了。這一笑露出一顆黑黃的大闆牙。她就一顆門牙,另一顆掉了,且剩個豁口子。
周啟尊皺起眉,抻脖往小巷子裡望了一眼,悠長的巷子,别說人,連隻鳥都沒有——踹女乞丐那腳是憑空捏出來的?
這當兒張決明和林眷也過來了,林眷上前拉周啟尊的衣袖:“周大哥。”
“有蹊跷。”周啟尊說,同時回頭望張決明。
張決明立時心領神會,拔腿往小巷子裡跑,不忘扔下一句:“林眷保護好周啟尊,我馬上回來!”
林眷:“放心吧大人。”
周啟尊:“......”
又來了,張決明這套巴不得把眼球摳下來鑲他身上的洋相。
周啟尊将目光移回面前傻樂的女乞丐身上,頓了頓問:“大姐,誰把你踹出來的?”
女乞丐一聽,臉上的笑登時沒了,她眼珠子瞪得滴溜兒圓,周啟尊發現她雖然眼睛不大,但眼瞳很黑,比常人要黑,是種死黑,仿佛透不進半點光。
女乞丐這時“哇”一聲喊出來,連忙後退兩步,又“撲通”跪下來。她身體扭曲,竟突然朝周啟尊伸手乞讨:“行行好,行行好,你們行行好,給我點錢吧。”
“行行好,行行好,你們行行好,給我點錢吧……”聲音不大,說話有些含糊,用囫囵的方言重複這一句,跟念咒似的。
周啟尊側頭,在林眷耳邊小聲問:“林眷,你看這女的有沒有問題?”
“她沒有,她就是個一般乞丐,要說有問題......看她狀态,可能腦子不太好使?”林眷手掏進褲兜,“周大哥,你想什麼呢?如果她有問題,哪怕身上帶丁點兒煞氣,大人都不可能讓你站在這。”
“大人多緊張你的安全啊。”林眷掏了半天就掏出一枚五角硬币,“......沒帶零錢。”
周啟尊:“......”
“太磕碜了,靠邊兒。”周啟尊給林眷扒拉一旁,從兜裡拿出一張五十的,蹲下來給女乞丐。
“大姐,你先起來......”
“啊!啊!啊!——”周啟尊話沒說完,女乞丐又吼出幾聲大叫,她一手緊緊抓着那五十塊錢,另隻手用力揪了幾下自己頭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