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誰?
悲戚的恸哭中,一盞蓮花狀的燈輪破空而出,蓮花燈芯結出一顆晶瑩的光子,仿佛珍珠水滴一般。它光色透亮純粹,從花燈中心掉落。
“無名燈!”張決明蹬地躍起,和五指兇爪一齊沖上前去!
可兇爪的目标竟不是無名燈,而是那顆掉落的光子。
張決明搶過無名燈,隻來得及看那光子一眼——它立刻被兇爪抓進掌心。
那是什麼?焚了千百生魂,無名燈結出了誰的魂魄?
不。那不是完整的三魂七魄,那僅僅隻是殘片,單單一魄而已。
誰的?是“他”的?
還有,什麼叫最後一道無明火是撻罰的焚生烈火?無名燈隻燃魂火,難道撻罰的火......是誰的魂火不成?
情形混亂,陰鬼悲泣力盡後,皆在身旁化作飛灰。
張決明不得多想,他收了無名燈,本該和那兇爪大打一架,但撻罰剛剛掄起,兇爪卻隐進了一片黑煞之中——它要逃了!
“小山鬼,不必糾纏,無名燈先放在你那,以後我會拿回來,連同赤金令。”男人撂下話,“我們後會有期。”
“謝謝你借我最後一道魂火。”男人說完,煞氣漸散,兇爪也消失了。
張決明身上有傷,背後還有周啟尊,既已得了無名燈,眼下不好再追。
張決明轉身跑向周啟尊,将人從地上拉起來:“沒事吧?”
周啟尊被張決明猛地一拽,一個踉跄沒穩住,一頭撲進了張決明懷裡,被張決明抱了個滿懷。
張決明赤裸着上身,皮膚上滾燙的溫度傳給周啟尊,以及山鬼的味道。周啟尊深深吸了口氣,感覺心坎被踩了一腳,總算踩平了,踩結實了。
“我沒事。”周啟尊的耳朵現在是半聾狀态,聽什麼都像蒙了一層豬油,但還是被陰風鬼叫弄得頭疼欲裂。
他大手抓緊張決明手腕:“這怎麼回事?這些蹿來蹿去的是鬼影?”
張決明對上周啟尊的眼睛,好久才問:“你能看見嗎?”
“我不該看見嗎?”周啟尊反問。
百鬼同出,陰氣大震,冷進了骨子裡,幾句話的功夫,周啟尊的嘴唇已經凍得發紫。
張決明仔細看周啟尊的眼睛:“年前在小台山上,你也看見九嬰是怎麼......”
“被鬼吃的。我看見了,你擎起那塊金牌子,厲鬼就從河裡爬出來了。”周啟尊說。
“你怎麼會有鬼眼?”張決明明顯緊張。
張決明:“我早就說過普通人可以看見鳥獸修煉成型的精怪,但陰陽相克,看不見鬼魂!你能看見為什麼不早告訴我?你之前也沒說過能看見赤金令開鬼門!”
張決明:“這麼大的事,你不信我也該告訴我!”
“我信你啊。”周啟尊被張決明橫得犯懵。他因為冷變得遲鈍,說話語速變慢,聽着老實不少,消火解氣,“但我哪知道什麼是精怪......什麼是鬼?長得人樣就是鬼嗎?龍還能修成人形呢。”
周啟尊搖了搖頭:“這事出去再說......這些......鬼怎麼辦?”
“沒辦法。”張決明悶聲說。
鬼眼這東西,普通人不可能有,戲劇話本裡寫得輕巧,什麼被高人開了陰陽眼,從此就能見鬼神了。
陰陽相悖,生死殊途,凡人怎麼好看見陰間的東西?就連林眷那種天生走在陰陽邊界的陰人,也需要經過修煉,耗費心血,才能隐約瞧見一部分鬼物。
周啟尊的眼睛怎麼回事?
“魂火祭了無名燈,這些魂魄去不了奈何了。”張決明說。他掙開周啟尊抓他的手,反手握上去——要牽緊一點,他才能安心一點。
周啟尊低頭看了眼他們相握的手:“這麼說沒救了。”
他停頓一會兒:“你之前說,東陽可能在。”
周啟尊和張決明一齊看向郭青璇。
張決明已經在周啟尊身邊,赤豹自然撤了火陣,窩去一旁。
現在沒有畜生攔着郭青璇了,可她站在那,望着周遭鬼影綽綽,被聲聲混亂悲痛的哭喊震徹心扉,她突然就不知所措了。
淚水淌了滿臉,郭青璇渾身顫抖。
她的愛人,在哪裡?
張決明想過去,卻被周啟尊扯了回來:“給他們點時間。”
“這裡起碼有上百隻陰鬼,沒了魂火,沒一會兒就要灰飛煙滅。”張決明沉聲說,“雷東陽的魂魄很可能已經不在了。”
“給他們點時間。”周啟尊還是這麼說。
冷。冷得要命。周啟尊往張決明身上靠了靠。張決明一頓,攬住周啟尊的肩:“很冷是不是?我先送你出去吧。”
“沒事兒。”周啟尊用力眨眨眼,視線天旋地轉的。
“東陽......”郭青璇的嘴唇微微翕動,她低下頭,大顆淚珠落到地上,砸碎,“東陽......”
喚了兩聲,臉頰突然一陣冰涼,像是貼上來一塊結了冰的寒鐵一般。郭青璇渾身一抖,猛得擡頭......
是雷東陽。這模樣,這些年,一直沒變。
雷東陽的魂魄隻剩下虛影,甚至膝蓋以下的部分已經消散,看不見了。
郭青璇伸手抓了兩下,想抱他,卻碰不到人。
她的手無力垂下,看着面前虛無的一張臉,努力将眼眶裡的淚水眨幹淨,隻想看得再清楚些。可眼淚怎麼總眨不幹淨?眨掉了,又會冒出來。
“阿璇。手怎麼受傷了?疼嗎?”雷東陽的第一句話,是她的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