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香軍知道的人不多,但是說起紅巾軍大家都知道。
香軍就是紅巾軍,早先紅巾軍起義就是信徒組織的,因為他們都是信徒,一路上焚香禮拜,叫作香軍,後來因為頭紮紅巾,也被叫作紅巾軍。
當年郭子興就是香軍的一方頭目,這群尼姑就是當年的舊部之一,鄭道長是認識那群女人的。在這群人眼裡,甚至在鄭道長眼裡,繼承了郭子興勢力的朱元璋背叛了紅巾軍,他吸納了很多前明官員,接納了很多欺壓百姓的地主豪強,最終靠着這些人的擁戴做了皇帝。
朱元璋對這群人也不手軟,什麼明教彌勒教統統取締。
鄭道長再想不到會突然在某一日夜裡見到她們,更沒想到那老尼姑還有很多弟子,雖然于黑暗中行走,他們并沒有如朱元璋設想的一樣分崩離析走向滅亡,看上去反而更壯大了。
鄭道長燒完香就回房間,麟子已經躺好了,錢嫂子正給麟子講故事,作為一個沒讀過書沒什麼見識的村中大嫂,錢嫂子的故事十分驚悚,給麟子講的是十八層地獄,充斥着冤親債主這些牽纏糾葛的恐怖故事。
麟子聽着咯咯笑,錢嫂子也意識不到講這個對小孩子有負面影響,還誇麟子:“我們麟子真大膽,一點都不害怕。”
這時候鄭道長回來了,看到鄭道長進門,麟子就喊:“祖祖,暖和,來啊!”錢嫂子就交代了安置麟子睡下的事兒,說完回去休息了。
在麟子的再三催促下,鄭道長說:“好,祖祖來了。”鄭道長躺下摟着麟子小火爐,沒一會麟子睡得跟小豬一樣,旁邊貓狗還會偶爾醒來,麟子卻是睡着都沒有翻身,一覺到天亮。
這一夜鄭道長又沒睡着,香軍、明教、紅巾軍起義這些詞兒在她的腦海裡不斷翻滾。她後悔沒有在麟子剛來的時候做個假死的局把麟子送走。她的心裡埋怨張太君:你怎麼當初沒跟我說你勸說不了你的兒孫呢!
那老尼姑明顯知道麟子在這裡,要是真的心血來潮問一問也就罷了,就怕她惦記上啊!
鄭道長怕的是将來自己熬不過天命,老死了之後麟子年紀不大,那老尼姑乘虛而入哄騙慫恿麟子入教。難道真的一輩子行走在黑暗裡,與朝廷鬥智鬥勇,還要提防着内部的傾軋?
這日子太苦了,腹背受敵,枕戈待旦,在鄭道長看來,幾乎是苦日子一眼看不到盡頭。
老人家熬夜一晚上,第二天起來精神不好,臉色也很差。
黃婆婆和藍婆婆很關心她,鄭道長不在意地說:“年紀大了,缺覺,睡不着。”
藍婆婆問:“是不是麟子晚上鬧人?”
鄭道長就說:“别胡說,麟子可乖了,我也是幫着照顧過小孩子的,隻有麟子夜裡不鬧騰,其他的都是夜哭郎,一宿又一宿的不睡覺。”
藍婆婆笑着說:“許是咱們家麟子是女孩,所以乖巧。”
鄭道長反駁:“不是女孩乖巧,是麟子體恤我老人家才不鬧騰,幾位公主小時也沒少鬧騰啊。”
麟子起床後跑到院子裡,要跟着鄭道長打拳,嘴裡喊着:“來啊,一起啊!”
鄭道長笑起來,跟藍婆婆說:“不怪我疼她,這孩子知道誰好誰歹。”
麟子立即大聲說話:“麟麟,聰明!”
連藍婆婆都跟着笑了起來。
榮國府。
張太醫急匆匆進入榮國府,一邊走一邊問帶路的賴富貴:“病人在哪裡?”
賴富貴說:“病人有兩位,我們府的大奶奶,還有我們家二爺。”
張太醫說:“李太醫跟我說過你家大奶奶的脈案,我心裡有數,你家二爺怎麼了?”
賴富貴領着太醫穿過一層層院子,嘴裡說道:“我們二爺為人孝順,前幾日不是我們家老太君去了嗎,二爺差點哭死,出殡後人就倒下了。”
太醫自然是順着話說:“貴府的二爺是個至誠至孝的君子。”
賴富貴也說:“是啊,我們府上的親友都這麼說呢。”
太醫先去看了賈赦妻子,賈赦陪着,太醫也沒見到病人,把脈的時候一張手帕蓋在了手腕上,一寸皮膚都沒看到。大戶人家規矩多,給女眷看病望聞問切這個過程要砍掉一半,張太醫把脈後和賈赦出去了。
太醫對着賈赦搖頭說:“世兄,尊夫人這病也就是熬日子了,養得好了或許有轉機,養得不好……還是要提前準備。”
賈赦的妻子和張老太君同是張家人,是臨陽侯張家的閨女,這家人早年貧窮,後來發迹,目前在朝堂上很活躍。
賈赦妻子本來就有病,在長子賈瑚夭折的打擊下開始卧榻休養,如今遇到了張太君去世,傷心勞累之下,現如今更不好了。
賈赦聽到這個結果呆呆地。
太醫心裡歎口氣,對賈赦充滿了同情,前幾年兒子夭折,今年祖母故去,過不久妻子也要撒手人寰,人生悲苦這幾年要被他嘗一遍。太醫也沒多說什麼,拱手告辭後跟着婆子出去了,還有個賈政賈二爺等着診脈呢。
給賈政診脈沒有那麼麻煩,賈政躺在床上,太醫進來還要客氣得起來,太醫連忙摁着他躺下。賈政很客氣,在太醫看來,對比剛才因為妻子病情有些呆的賈赦,賈政舉止談吐更像個繼承人。
從剛才要拖着病體起來說話,到坐下後談吐舉止,像個标準的士大夫,這一股子文質彬彬禮賢下士的勁頭不像是勳貴人家養出的人物。
旁邊的仆人小聲說着病情,句句不離葬禮和出殡,雖然沒明說他家二爺是因為葬禮倒下了,但是在大家聽來,他就是因為老祖母的去世而大病一場。
太醫原本以為是讀書人身子骨弱,幾天悲傷之下又勞累才病倒,把手放在賈政的脈搏上診斷才發現自己想得少了。
對方或許疲憊,但是也沒到病了的份上,恢複作息就好,連藥都不用喝。換句話說,這是在裝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