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文又說：“第二章，比武大會，醫生去給騎士助威、送花。”

“也很順理成章，這不是挺好的麼？接下來呢？”

“第三章，節日慶典，騎士意外扯破了醫生的長袍，約定了下次見面。”

“我覺得也還行，總要發生一些巧合，畢竟是故事。”

“第四章，兩人互相告白，然後，他們成了。”

“成……成了？！”

她捂住自己的嘴，控制表情，降低音量，努力不表現得太詫異，眼睛快速地眨了眨：“所以這個故事隻有四章。”

埃文臉已紅透，無比慚愧地說：“是的。因為我舍不得給他們增加磨難，沒有政治陰謀，沒有家族世仇，沒有傷心離别……連個情敵都沒安排。就是這麼個簡單的蠢故事”

瑪西亞會心一笑。

她明白了，這都是因為埃文心腸軟。以及，他的閱讀品味太好，難免對自己過分嚴苛，用他所知最精彩的故事和他的習作做對比。

“也許這不是很好的小說，”她柔聲說，“不過，我會願意活在你寫的蠢故事裡。”

聽了她的話，埃文心髒重重地一顫：“為什麼？”

“因為簡單，輕松。我常常覺得生活像遊滿鳄魚的河，而我在獨木橋上走，必須小心謹慎，不容有失。小時候我覺得長大就好了，可現在我仍處在危機中，沒看到任何美滿結局的苗頭。”

“原來是這樣。”埃文體會了瑪西亞的心，“你理應得到獎勵，可他們什麼都不準備給你，這不公道。”

“是啊，我無法接受。”

瑪西亞看着眼前的柏樹林，以及不遠處的魔法學院，默然良久。

隔日，他們繼續約會。

王都有一座古老的鐘樓。

據傳，隻要在日落鐘聲敲響時告白，就能得到一份真正的愛——完全沒有道理可言。但瑪西亞拿到的角色恰好是一個為埃文瘋狂，以至于對王子都沒興趣的癡心公爵。

于是瑪西亞和埃文出現在這兒，混在一衆真情侶裡，往鐘樓頂層攀爬。

鐘樓狹小的旋轉樓梯隻容一人通過，瑪西亞走在前邊，埃文在後邊跟着她。陡峭的台階足足有四百五十六級，有幾段還要手腳并用。

随着不斷爬升，人可以透過細長的高窗看到王都不同角度的風景切片。抵達頂層後，視線豁然開闊，房屋變得像積木塊，遠處的山巒與暮雲相接，呈現出美麗的灰紫色，而燃燒的夕陽正在墜落，為城市鍍上金邊。

瑪西亞不适應突然變強的光線，眼睛眯了眯，過了一會兒，她感到溫暖，不是體内魔法的溫暖，而是陽光在照耀她。

另有一對情侶早早爬上來觀景，占據了最好的位置。

男的看着像是個皮匠，身上的衣裳普通，唯獨腰帶不錯，應該是他自己的手藝。女孩兒也穿戴樸素，來自普通人家。

“親愛的，他們說利刃女王就是在這兒和王夫定情的。太陽這麼一照，人生充滿了希望似的，真浪漫啊！”

“可王夫最後死在她懷裡。這也浪漫嗎？我的傻姑娘。”

“哎你這人！真是掃興！等等……你幹嘛跪下？”

“咱們又不是什麼大人物，沒人來刺殺。不過，若真有危險，我肯定拉着你跑！實在不行再死，你說是不是？”

男人的幽默并未逗笑這個女孩，反而招來她的巴掌，她輕輕地抽打他的肩膀：“不許說死……不許你說不吉利的話！”

“好，好。哎喲，打疼我了。你聽我說，他們的金戒指鑲着鑽石，我隻能找朋友打一枚銀的，上面是顆月光石，很像你的灰色眼睛。你……你願意嫁給我嗎？”

“天呢！我怎麼會不願意呢！這麼漂亮，你得攢多久錢……”

埃文的眼眶立時濕潤了。

今天也是為别人的愛情流淚的一天。

瑪西亞見狀，産生了奇怪的勝負欲，總覺讓埃文羨慕别人會顯得他們兩個感情沒那麼好。

她愣了愣，然後伸出手，主動環住埃文的腰，仰起臉，看着他的眼睛。

“埃文，”她呼喚他，“我親愛的。”

“瑪西亞，我在。”他顫抖着給出回應。

青綠色眼睛在夕陽的照射下如同燃燒的玻璃海，火焰在海水上跳動着，沒有柴薪，沒有灰燼，沒有飛煙，隻有純粹的光明與熱力。

小蟲尚且畏暗趨光，埃文又怎麼能克制北地人的天性，不往瑪西亞的光熱裡飛呢？

埃文突然覺得，也不能都怪他。

“瑪西亞，其實我對你……”

“铛——”

鐘聲将他的話語淹沒，金屬的振動不斷延宕，穿透了兩顆互相靠近的心，瑪西亞看見埃文的嘴唇在快速地動，似乎說了一個很長的句子，卻聽不清他說什麼。

鐘聲停止，他們默默抱了很久。直到太陽墜入黑暗，觀衆紛紛退場離開。

瑪西亞有些遺憾：“我感覺今天的效果一般。怪我，我還是太死闆。剛才人那麼多，我應該有樣學樣，踮起腳尖，親你一下的。”

埃文驚訝了一瞬，忙說：“不怪你，我……下次一定。”

或許現在先練習一下呢？

可瑪西亞沒再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