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照進花房,照在安琪火一樣的紅發上:“殿下,殿下?”
安琪細細的語聲裡滿懷擔憂:“您為什麼不把眉頭展一展呢?”
他仰在一把木制躺椅上,眼睛看着因凝着水汽而模糊的玻璃穹頂。沉沉地想着什麼事情,不予回應。
“是我讓您為難了,對麼?我不該在公開場合……”
萊昂不以為意地輕哼一聲,說:“做都做了,剛才不是在人前很得意?安琪,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說完這話之後,萊昂意識到自己是第二次說這句話——“你以前不是這樣的”,貝拉曾生動活潑,如今變得完美而冷漠;安琪以前是個哭唧唧的小可憐,現在好像也長出了一點心眼兒。
區别是萊昂為貝拉的改變感到不安。而安琪,就好像收藏在櫃中的洋娃娃突然換了件新衣服,稍微……有點新鮮。
安琪被他诘問得無措,拼命回想姑媽教的:若男人有個沉悶的妻子,就會喜歡主動的情人。
于是,安琪鼓足勇氣去撒嬌:“因為我太想念殿下了!您都不知道我這些天是如何度過的……如果我不抓住機會,下次要等到什麼時候呢?”
一雙溫柔的手藤蔓似地攀向萊昂的腰。萊昂笑了笑。
他的吻總是從脖頸開始,像咬住獵物,安琪哀哀讨饒的樣子讓萊昂喜悅。因為這是一具活着的身體,她給他反應。
某個瞬間安琪真的覺得自己要被他活吞了,然後她開始害怕得掉眼淚,一滴、兩滴……直至淚流滿面,這種事果然無論多少回都适應不了。
“沒錯,安琪,做個誠實的好孩子。”
他伸出手,異常溫柔地給她抹去眼淚,這眼淚是他制造出來的,也由他擦拭。
“不要像貝拉那樣死氣沉沉。”
聽到貝拉的名字,安琪湧起複雜的酸澀,來不及分辨心中的感情到底是什麼,萊昂就把她全部的思緒撞碎。
不要去想太多,安琪告訴自己,道德對她來說沒有用。道德隻會審判她,指責她不要臉,不能拯救她。
主動交出自己之後,她得到了豐厚報償,是比寶石和衣裙更令她心動的東西——位于王都北郊的鏡湖莊園。
“殿下?您竟……真的要把鏡湖莊園賞賜給我!”她不敢置信地看着萊昂。
鏡湖莊園的人工湖占地數十頃,此時,湖面被凍結成剔透的琉璃。待到三月,天鵝會成群結隊地飛來,在水面上悠遊嬉戲。仲夏時節,湖畔的葡萄田綿延展開,空氣中飄滿黃金酒的熏香。
百年之前,利刃女王每年秋天都和王夫一起來這兒共度月落節,可以想見這是個多麼美麗、浪漫的地方。
“作為莊園主人,你打算在那裡做什麼?”
安琪愣住,“主人”這個詞讓她缺乏實感,心中一片茫然,隻說:“不知道,月落節還要很久……冬天也不是辦舞會的好時候。我在社交界沒什麼朋友。”
萊昂突然笑了:“安琪,你辦一場宴會。取出莊園裡窖藏的黃金酒,去邀請瑪西亞·布萊斯。火魔法師都是些千杯不醉的酒鬼,她去,卡爾就會去。”
聽到瑪西亞的名字,她的心像被鞭子狠狠抽了一下,安琪不懂:“為什麼瑪西亞·布萊斯會是這麼重要的女人?”
洋娃娃的表情又生動了一點,他饒有興味地看着她,多了些回答問題的耐心:“因為她燒死了魔王。”
“可那是過去!現在已經沒有魔王了。”
“唔,有道理。可是,”他的語氣像哄孩子,“用你美麗的小腦袋想一想。如此危險的武器,不握在自己手中怎麼行?她當然應該屬于王室。”
她猶豫地問:“屬于王室……而不是屬于您,這樣沒問題麼?”
這個問法有挑撥兄弟關系的嫌疑,又像暗示萊昂應該親自去“收服”瑪西亞。萊昂卻并不生氣。
即便貴為王子,也免不了好為人師,他很願意指點一個不谙世事的女孩。
“當然。因為他本來也沒機會。白銀家族嚴格遵照長子繼承制,每一個頂着沃斯姓氏的人,都清楚自己該扮演什麼角色。”
國王命卡爾追求瑪西亞·布萊斯,這是計劃的一部分。王妃之位是陷阱,卡爾的愛情是誘餌。抑魔石是防止獵物反咬的口枷與繩索,最後瑪西亞的血隻屬于一個人——萊昂和貝拉的孩子。
這個孩子會有月光一樣的銀色頭發,母親是預言中“亞斯特最尊貴的女人”,體内流淌着最強魔法師的血,他會是魔法時代的王,永續白銀家族的榮光,在王室徽記已有的利劍、盾牌與王冠中,增加一柄法杖。
隻可惜,去年貝拉的孩子沒能順利降生,不過獵取瑪西亞·布萊斯也需要過程。
可以等貝拉狀态好轉一點……她的身體沒有徹底複原,所以才心情不好。一定隻能是因為這個,不會是别的原因。
想到貝拉,萊昂仿佛在逃避什麼一樣,無法繼續深入思考下去。于是他重新撿起剛剛的話題:“安琪,去和瑪西亞·布萊斯做朋友。當然,不用做太好的朋友,能讓她在你的莊園酣暢淋漓地大醉一場就好了。”
他隻下命令,不解釋原因。這件事的詳細的内情隻有愛德華國王和他兩個人知道。
“然後呢?把她送到卡爾殿下的床上?”她狡黠地壞笑,露出尖尖的虎牙。
安琪比萊昂想象中聰明,事實上,所有女人都比男人想象中聰明,接受了萊昂淺顯到白癡也能聽懂的政治教學之後,她猜到了萊昂的意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