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半刻,瑪西亞沒想通。
“啪——”
鎏金瓷杯打碎在地。
“沒關系。”卡爾躲開了腳下的瓷片,寬宥而無奈地看向埃文,“貝克爾先生,雖然您來自邊遠的鄉村,但這裡是王宮,加強一下禮儀學習吧。您說呢?”
他一貫會說這種表面大度,實為指責的話。
分明是卡爾讓他幫忙遞一杯茶,自己卻故意不接穩。這要再看不懂是怎麼回事,埃文也就白讀那麼多小說了。
“殿下,所有的錯都在我!怪我是個沒受過教育的粗鄙之人。”
埃文的聲音有些沙啞,恭順地低着頭,水汪汪的眼睛卻小心翼翼地往上看。像隻誤入人間的鹿,确實是什麼都不懂的野生動物,但誰會不心疼他呢?
他那麼漂亮,那麼無辜,年紀又小。
不等卡爾回應,埃文又誠懇而惶恐地說:“您說的這些我會努力學的,但我真的不能離開瑪西亞……求您了!不要拆散我們……”
瑪西亞目瞪口呆。
埃文是怎麼發出這種讓人起雞皮疙瘩的哭腔的?而且,眼淚,他的眼淚不知何時盈滿眼眶,馬上就要滾落下來。
卡爾:“……誰要拆散你們?我是說禮儀。”
埃文轉憂為喜:“您不會因為我們的愛情看不起瑪西亞,對麼?您能尊重并理解她的選擇,真是太好了。”
卡爾錯愕地後退半步,艱難地從牙縫裡擠出一句:“我從來沒有看不起瑪西亞。”
蕾拉低聲問:“那是您的男伴,對麼?”
瑪西亞突然很羞恥,但沒辦法,硬着頭皮開口:“……是的!埃文是我見過的最單純的男孩!哈哈!”
貝拉王妃微笑不語。蕾拉有些好奇,又禮貌地控制着自己,沒有伸着脖子看。菲歐娜則一副不感興趣的樣子。
埃文俯身去撿碎裂的茶杯瓷片。
“嘶……”
瓷片割破了埃文的手指,血珠不斷冒出來,鮮紅醒目。他确實不懂禮儀,但人們也在此刻相信了他沒什麼心機。
是個笨手笨腳的美人。僅此而已。
見此情形,瑪西亞向貝拉殿下說了聲失陪,走到埃文身邊,把他扶起來。
埃文在看到瑪西亞的一瞬間,淚水恰到好處地湧出——當然是演的。
瑪西亞卻真的有些憐愛他了。
因為他本來不用在人前做這副柔弱可憐的樣子,不用對任何人卑躬屈膝,是她把埃文從遠離紛擾的冰原帶到了這風暴狂湧的是非之地。
“埃文,疼麼?”她伸出手,捧着他的臉,用拇指輕輕為他抹去臉上的淚痕。
他小聲地說:“不疼……我是不是惹王子殿下生氣了啊?瑪西亞。”
瑪西亞得到提示,轉而看向卡爾王子:“我相信殿下不會介意這種小事的。對麼?”
體面的王子無法跟埃文計較,他輸在必須要臉,不能像埃文那樣撒嬌撒癡。再多說一句,人們就要覺得他也是個同等水平的蠢貨了。
卡爾嘴角抽了一下,旋即重新調整姿态,漫不經心道:“當然。這隻是一件小事。”
瑪西亞:“那我們先失陪了,我帶埃文去處理下傷口。”
“我和您一起去,布萊斯公爵,”一個臉熟的男子半途跟上,表示自己願意幫忙,“我是個挺好的醫生呢,水魔法師。”
瑪西亞和埃文交換了一個眼神,沒有拒絕這個人。
路上,她漸漸想起了他是誰。
是在慶功舞會上第一個邀請她跳舞的人,蘭斯洛特伯爵。雖然這支舞沒跳成。
抵達休息室後,瑪西亞直言:“其實這樣的傷口哪裡需要醫生呢?您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吧。”
蘭斯洛特伯爵卻笑了笑:“這樣的傷口也不至于讓您這麼緊張,貝克爾先生流的血總共不會超過一毫升。”
“戀人之間,互相關心,不是很正常麼?”瑪西亞不慌,沉着地應對着。
“哦,公爵,我想善意地提醒您,魔法師和普通人幾乎是截然不同的兩種人類了。他會崇拜您,還是害怕您?崇拜和恐懼,沒辦法讓愛情長久。”
不等瑪西亞反駁,埃文就脫口而出:“我喜歡瑪西亞,這和她是不是魔法師沒有關系。”
“留待時間檢驗吧,年輕人。”
蘭斯洛特伯爵的态度讓瑪西亞不滿,最讨厭這種跑來說怪話,卻不把話說清楚的家夥了。
“伯爵,您可能不了解我,我不喜歡猜謎語。您這已經是第二次故意接近我,到底是為什麼事?别兜圈子了。”
她捧起一大團躍動的火,又猛地一攥拳,把火焰收回掌心。
她玩笑般展示自己的力量,又或許隻是無聊之舉,就像有人不耐煩的時候會抖腿,而瑪西亞的方式是制造一團可以把人瞬間燒成灰燼的火。
這時,蘭斯洛特伯爵恭敬地向瑪西亞掏出一枚戒指。
瑪西亞愣住。
埃文則生氣得漲紅了臉,比剛才表演時還要委屈,還要着急,連敬語也不用了:“你,你!你憑什麼向瑪西亞求婚啊!”
就因為都是魔法師?
埃文見蘭斯洛特伯爵年紀在三十上下,容貌遠不如他英俊,說話又陰陽怪氣,毫不真誠。這樣的人也來搶瑪西亞……真是豈有此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