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夢中,瑪西亞感到前所未有的滿足。一半是酒精的作用,一半是被愛的虛榮。
她夢見了自己的少女時代,夢見了在鴿子鎮給人幫傭的媽媽,瑪西亞高興地朝她跑過去。
“媽媽,我認識了一個可愛的男孩!”
“是麼!跟我說說,”正在擦地闆的媽媽把抹布往水桶裡裡一丢,直起腰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瑪西亞,“他有什麼好?”
“他……”
瑪西亞還沒有開口,媽媽就打斷她:“得啦,你們才認識幾天啊。别這麼沒出息,瑪西亞,别人對你稍微好一點兒,你就樂壞了!動心了!那怎麼成?”
瑪西亞覺得有道理,媽媽的話總是很實在,讓她遠離可能的情感傷害。畢竟她是個窮人家的女兒,生活沒有給她犯錯的機會。
媽媽臉上的皺紋與鬓邊的白發是無言的教育,生活是辛苦的,緊抓住一件最可靠的事,别去奢望别的。何況她樣貌普通,性格沉悶,沒有人會對她一見鐘情。
正當她有些失落之際,另一個熱情的聲音響起了。
“瑪西亞!”
媽媽的臉開始變形,五官像融化了似的錯位,逐漸組成新的面孔,最終變成了埃文的臉。
“瑪西亞!我喜歡你。你呢,你也喜歡我麼?”
他一步步地走過來,張開雙臂,把她包在懷裡。這個擁抱溫暖得不像話,讓不畏寒冷的瑪西亞都眷戀起來。
她不怕冷,但不意味着,她不需要溫暖……
埃文金色的眼睛閃爍着,像兩顆美麗的星星。星星的光芒突然射穿了她的心髒。這非自然的場景使瑪西亞隐約覺察自己在做夢。
夢很美好,很安全,夢裡不會有人受傷害。
于是瑪西亞膽子大了一些,暫忘媽媽的嚴苛的教誨,偷偷地對他點了下頭。
“是的,我喜歡……喜歡。”
次日清晨。
埃文睡眼惺忪地醒來,看到瑪西亞躺在身側,險些發出一聲尖叫。
昨晚他本該堅持到她回來,但是身下有張舒舒服服的床,又剛洗過熱水澡,旅途積累的疲勞遲緩地爬上來,眼皮越來越沉,不知不覺就睡着了。
他動了動鼻尖,從她身上聞到溫暖的氣息,像被陽光曬得蓬松的棉花,一絲酒味似有若無。
一定是瑪西亞從酒館回來,有些醉,沒注意到他在這兒。
“唔,如果是這種情況的話……”
也許,瑪西亞會突然睜開眼睛,猛地抓住自己的手,用力到指尖泛白,像捕食者一樣壓迫感十足。青綠色的眼睛細眯起來,以略帶沙啞的嗓音問他:“是誰派你來的?故意接近本公爵有什麼目的!”然後他委屈地紅着眼,咬着嘴唇,為自己辯解:“不是的,大人,請聽我解釋……”
或者換一種溫和的方式?
他先聲奪人,禮貌而疏離地告訴瑪西亞,倔強地挺直脖頸,這隻是一場誤會:“公爵大人,我會消失得無影無蹤,您不必在意。”然後瑪西亞愣怔地伸出手挽留:“美人,至少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好像都有點俗套?
那麼不如設定成兩個人本就互相喜歡,陰差陽錯地一起過夜,然後……
等等,快停下!他急忙晃了晃腦袋。這對瑪西亞太冒犯了,埃文,你在做什麼啊!
眼下隻有一份需要恪守本分的工作。不該幻想着可以和雇主産生真感情,應該明确界限,避免尴尬。
這時,瑪西亞翻了個身,後背對着他,棕色長發打着卷攤開,露出脖子和漂亮的肩頭。
一瞬間,似乎有什麼滾燙的東西點燃了埃文,怪異的感覺讓他害臊又恐懼,昨天在浴室的回憶猛然鑽進了他的大腦。
他艱難地咽了咽口水,總算不再想象浪漫故事,複現小說裡亂七八糟的情節,做出了最理性的選擇——逃跑。
他輕手輕腳地下床,身體前傾,做賊似地小步快走,穿過通道,回到了公爵夫人的卧室。
昨晚的狼藉已經被仆人們收拾幹淨,好像什麼也沒發生過。這是一個很好的谕示,是的,什麼也沒發生過。
現實高于浪漫,不要幻想。
過了一會兒,瑪西亞醒了。
“埃文?”
沒有埃文,哪兒來的埃文?她摸了摸身側的床單,體會空氣裡殘留的溫度,對自己的記憶産生懷疑。
看來今後還是要少喝酒。
她沒有讓琳達進來給自己梳頭,而是坐在妝鏡之前,拿出梳子自行打理。自從瑪西亞發現侍女們隻會花三個鐘頭把她打扮成高聳入雲的移動首飾台以後,她就再也不讓她們服侍。
簡單把頭發紮好,她穿過通道,去找埃文。
不知何故,埃文的面色有些古怪,臉紅得不自然,眼睛也躲閃。
不等瑪西亞開口問,他就先用肚子裡咕噜咕噜的聲音歡迎她。
他不好意思地說:“日安,瑪西亞。那個,什麼時候能吃早飯?還是說貴族不用勞作,所以不吃早飯?可我實在餓壞了。”
瑪西亞驚訝:“埃文,我走的時候明明告訴了琳達要她給你送飯。”
她把包了餅幹的紙袋遞給他:“你先墊一墊。跟我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埃文接過瑪西亞的投喂,把昨晚遭遇的事講給瑪西亞聽。
“難不成,她想讓你覺得委屈,然後離開我?可是,咱們隻要稍微溝通一下,琳達就會受罰。”她對此不解。
“也許,她就是想看看我敢不敢跟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