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一個公爵來說,三十人的排場遠遠不夠,但對平民出身的瑪西亞來說,接受這麼一群人服侍,已經是她的極限。她不習慣來自他人的服務,還在努力适應中。
她故作鎮定,先是不說話,眼神淡淡掃過這些面孔,讓空氣安靜了好一會兒,才清了清嗓子。
“這是埃文·貝克爾,我心愛的男人。從今往後,他會住在這裡,你們要像對待我一樣對待他。”
“如您所願,公爵大人。”
并沒有人給出額外的反應。
盡管有幾個大膽的年輕仆人,好奇地打量埃文,也僅僅是把瑪西亞的行為理解成“公爵帶回來一個美貌異性”。在王都,貴族家裡發生這種事不是很常見嗎?
瑪西亞有些郁悶,好像反響一般,并沒有人覺得她瘋了。
她不甘心就這樣收場,但一時之間,她也确實憋不出來更有效果的台詞。
衆人解散後,侍女蘇珊詢問瑪西亞:“公爵大人,您一路風塵仆仆,先去沐浴麼?”
“好,去準備洗澡水吧。”
“那麼,貝克爾先生,請您随我來。客人的浴室在另一邊。”侍女琳達把埃文往另一個方向領。
瑪西亞脫口而出:“誰說他是客人?”
然後,她慢慢擡起頭,一字一頓地說:“琳達,記住。埃文是我的戀人。”
埃文為她的超常發揮叫好,沒錯,就是要這樣突然敏感一下,過度緊張,甚至有些神經質,糾正一些并不重要的細節,凸現對戀人的在意。
誰料琳達的腦子轉得快,另有一番理解:“實在抱歉,公爵大人,原來您們要一起洗。我這就去準備更熱的洗澡水。”
“嗯?”
琳達行動力驚人,拖着蘇珊快步離去。瑪西亞朝空氣伸出一隻手想要攔住她,卻什麼也沒抓住。
“瑪西亞,你别慌!”
埃文讓瑪西亞别慌,實際上自己才慌,他腦子裡全是浪漫小說裡不能說的内容,因為想象力過于豐富,他的臉在快速變紅。
“埃文,我不慌。”
她冷靜極了,用隻有埃文能聽見的聲音說:“我從來沒覺得琳達做事利索。她今天這麼積極很奇怪,似乎迫切地想要驗證什麼。”
“你懷疑這個琳達是别人派來監視你的?”
瑪西亞哼了一聲:“準确地說,我認為他們每個人都是來監視我的。”
“那你有什麼打算麼?”
“我們随機應變吧,埃文。”
她沒有多說,帶他走進了水汽氤氲的浴室。
巨大的圓形浴缸擺在靠窗的位置,橄榄味的軟香皂由黃金器皿盛着,色調與淡黃棉質褶邊窗簾相映成趣,地面上鋪滿淺灰與淡綠色的馬賽克瓷磚,一切都奢華富麗。
這是公爵應有的品味,卻不是瑪西亞個人的品味。
她還是喜歡簡單一點。
琳達上前接過瑪西亞的外衣,放在衣架上。蘇珊也伸出手,來解埃文領口的扣子。
“等等,他是我的男人。”
——就像烏鴉把亮晶晶的東西收集到了巢穴中,哪怕隻是一顆不值錢的玻璃球,反光的銅紐扣,也不允許其他任何人碰。
“我,瑪西亞·布萊斯,能讓其他女人看到埃文的身體嗎?不能。”她自問自答。
——如果仆人們露出一臉“公爵大人瘋了吧?”的表情,就說明你成功了。
琳達讪讪地給蘇珊使了個眼色,兩人知趣離去。
這時,瑪西亞走近他,小聲道:“接下來靠你了。她們一定在外邊聽。你知道該發出什麼聲音嗎?”
埃文艱難地呼吸,咽下不安的感覺與紛紛雜念,盡量不帶感情色彩地冷靜講述。
“小說裡……這種,這種事情,過程大都是用什麼綻放的花朵、銜蜜的蜂鳥、遊動的魚之類的意象來指代。如果說聲音,也隻是些意味不明的拟聲詞……”
說着說着,他的背後漸漸滲出汗滴,聲音越來越小。
瑪西亞眉頭一皺:“這也太抽象了。”
她想了想,走到屏風後,脫掉衣服,留一條長及膝蓋的襯裙,擡腿邁進浴缸。頃刻間,洗澡水晃動着漫溢出來。
她把拿到領地當頭等大事,并不因裸-露身體而羞恥。隻着襯裙雖然不雅,但王都的夏季炎熱,禮服也有露肩、露手臂的款式。她沒來得及考慮生活在冰原,終年穿長袖的埃文會不會受到沖擊。
“來吧,埃文,我相信你。”
“我不相信自己啊!!”他快哭了,“我真的不會!”
“我是說,來給我捏肩膀。”
這就是瑪西亞想到的對策。
埃文愣了一下,旋即佩服她的聰明,忙像條小狗似的乖乖聽話,把手搭在她的肩頭。可他剛一使勁,瑪西亞就痛得在浴缸裡打了個滾:“救命!我的天,你輕點兒!”
這一聲叫得太慘,反而不像了。
他知道女人的身體更柔軟,到底沒真的觸碰過,原來還要再收着點兒力。
“對不起,對不起。”埃文慌張地道歉,“這樣呢?會……舒服些麼?”
“啊,對,就是這樣,埃文,很舒服!嘶……”
也許效果很好?但埃文的心裡突然很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