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後拍了拍壓在自己身上的馬臉,“嘒嘒,讓我起來”。
塊頭很大的小黑馬打了個響鼻,幽怨地狠狠蹭了蹭他,才站起身。
“抱歉啊”,瞿懷肅真心實意地向它道歉,“讓你擔心了”。
傍晚的風稍微變得有些涼,瞿懷肅也裝模作樣地打了個噴嚏,緊了緊衣服對着守在旁邊的柏水清抱怨,“餓啊——”
營裡剛用完飯不久,但夥頭軍好像知道他們要來,沒一會兒就端上來了滿滿一盆的藿菜疙瘩湯。
瞿懷肅搓了搓手,咧着嘴問,“有辣子嗎?”
沉默寡言的夥頭軍師傅在竈頭翻了半天,拿了小半頭生姜塞給他。
“好東西啊”,瞿懷肅用袖子擦了擦上面落上的灰,梨一樣啃了一口,“孔先師春秋亂世裡能活七十多歲,都靠它了”。
柏水清白他一眼,“聽你又胡說八道”。
瞿懷肅還是在那兒傻樂。
他剛咽完一碗藿菜疙瘩湯,五髒六腑終于給熱氣熨帖開些,忍不住舒了口氣。
順水推舟般說,“反正你也聽了不少,能不能再聽我說點别的?”
他講自己的事。
跳過把他生下來然後便扔給父親的母親,一句話帶過那些年在父親手底下的無視與冷遇,大篇幅在漫無目的地講他跟他師父一起在山裡生活的那幾年。
父親請人把他帶給師父,師父看了那人一眼,最後收下他當個不想要的兒子來養。
百家學說學了一些,武術功法略懂一點,琴棋書畫落了缺,筆墨紙硯沾了灰,兵法謀略的書塞在房間各處的角落裡。
他很不成器,師父也隻是皺眉,并不訓斥他。偶爾不給吃飯,他就自己去打魚摘野果——也中過毒,但活下來了。
他師父一身的功夫,他隻有輕功學的好。
柏水清被他引着問,“為什麼?”
本來以為瞿懷肅還要繞許多彎子才肯說,但他卻回答的很幹脆,“因為我爹走不了路”。
他在膝蓋上比劃了一下,“秋姨說,他這一截腿是被我娘砍掉的”。
瞿懷肅的評價很客觀,“我娘應該很恨他”。
兩個人互相憎恨,卻有個孩子。
瞿懷肅說,“其實這跟我沒有什麼關系,但他們捎帶着也恨我”。
所以師父是他前半生關系比較近的人裡,關系最好的那個。
再後來師父去世,他下了山,漫無目的地兜兜轉轉,從南向北。
“琅琊王氏找到了我做門客,剛開始我們相處還算融洽,後來發生了一些事情……”
他稍微扒開一點衣襟,又開始在自己的胸口處比劃,“這裡稍微留了些暗傷”。
之前被逄憲踹了一腳,那些很久都沒好全的傷就又惡化了。
“……你要我幫你瞞着少主和敏承嗎?”
柏水清不确定,也不确定自己要不要直接拒絕他。可這人說的話要都是真的,那其實還是有一點可憐的。
“不……為什麼你會這麼想?”瞿懷肅感覺有點奇怪。
“他們兩個絕對早就知道了”。
他整理好自己的衣領,往碗裡夾了一大筷子鹹菜,作勢要将那一盆疙瘩湯包圓。
“尤其是逄憲,他可比你印象中狠戾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