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還未說完,薛麟已經跟人撞了滿懷。
這人好像根本沒打算扶他,是薛麟自己抓着他胳膊站穩的。
薛麟的鼻子撞得有點疼,仰起頭看這個人,眼睛裡滿是困惑,“你是誰?”
這人闆着一張棺材臉——全身上下都闆着,皮笑肉不笑的,“在下是魏王府的侍衛”。
薛麟搖搖頭,“我沒有見過你。”
“區區一直在魏王手下。郡王若不記得,想是貴人多忘。”
這人說話不好聽,好像帶着刺,透着些古怪……
薛麟眉頭一皺,想先把人抓起來再說,卻聽身後阮鸾筝說,“麟兒,我認得他,帶他過來。”
阮鸾筝将這人上下打量過,嫌棄地像是看見一株長大後變得不合心意的流蘇樹。
“你來做什麼?”
這人向薛麟那邊示意了一下。
阮鸾筝不為所動,“你說吧。”
他頓了一下,看華陽公主打定了主意不讓步,也不再跟她僵持。
“少主今天出門時,遇上了高陽王的小王子,有了些争執。”
薛麟眼一睜,“許知意?他什麼毛病!阮旸跟他能有什麼争執?”
這人還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樣子,“王子說,少主叫人把他套麻袋打了。”
薛麟一時沒反應過來,“……啊?”
薛麟坐不住了,飯都沒動要跑去找阮旸,找之前先看着阮鸾筝。
阮鸾筝向他揮揮手,他便放心地跑出去了。
他一走,畫廊裡就隻剩下阮鸾筝和這人面對面。
“說吧,”華陽公主坐下,“你把麟兒特地支走,到底是有什麼事?”
這人打趣說,“殿下一點不擔心嗎?”
“孤是該擔心狾兒?還是擔心高陽王?”
——在她眼裡許知意不過是逞父兄的蔭蔽狐假虎威,根本入不了眼。
“高陽王此人色厲内荏,好利喜功,貫會見風使舵。就算狾兒不小心把他這個不成器的兒子打死,隻要面子給到了,他也不會說什麼。”
這人站在她對面,也不知道這話哪裡觸動到了他,面色略微和緩下來,“殿下看不起他?”
“孤看不起的人多了。”華陽公主冷哼一聲,“逄憲,我看在二哥的面子上跟你啰嗦了這麼半天,你别不識好歹。”
逄憲是阮玄滄當初從人販子手裡買下的“菜人”。
他小時候瘦的厲害,真整個炖了也熬不出幾碗湯來——皮骨全都單薄,但是人很固執,追在阮玄滄的軍隊後面,像是溺水的人抓着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你怎麼勸他吓唬他都不肯放開。
阮玄滄後來松了口,收了他當徒弟。一轉眼也長這麼大了。
逄憲跟着阮玄滄長大,見了阮鸾筝說話也還算客氣,開口先跟她談天談地談工筆畫。
“殿下知道這花叫什麼嗎?”
阮鸾筝瞥了桌上的牡丹一眼,又看他,沒說話。
逄憲接着說,“是‘青龍卧墨池’。主公當時覺得名字有趣,特意叫人在朔川南部養了一批幼苗,說是等養好了叫齊王一起看新鮮。等到花開的時候又後悔,說他們兩個俗人看這花純粹是在糟蹋東西,應該叫上殿下一起,您一定會喜歡……後來幾經輾轉,成株最後還是送到了殿下府上。”
他說的事阮鸾筝有一點印象,當時她以為阮青崖在跟她炫耀,生氣的不行。
她指尖點在桌上牡丹花花瓣上,輕輕歎了口氣——墨紫色的花瓣層層疊疊,其正中的雌蕊成青綠色,恰似青龍盤卧于墨池中央。
“二哥總覺得,我跟四哥能像他跟我,他跟四哥一樣的相處。雖是好心,但做這許多,也隻是徒增尴尬而已。”
“為什麼?”逄憲好奇。“齊王得罪過殿下?”
“那可多了。”阮鸾筝回答的毫不猶豫。“論打數論車裝,一樁樁一件件,我能跟你說上一天一夜不重樣。”
再看逄憲,一直闆着的臉上竟然帶了點笑意,“殿下可願與我說兩件聽聽?”
阮鸾筝神色便帶了些無奈,“你們這幫孩子,怎麼都這麼八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