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旸病了一場。
不知道是吃的用的有哪裡不對,又或者是哪一陣寒風沒防住,總歸是又發起燒來。接連的高熱燒着他全身,意識模糊滿身虛汗,他胃裡空空,卻又忍不住靠在床頭吐起了酸水。
忍冬在一邊急得團團轉。
華陽公主派了西京最好的醫者和巫人輪番來看過,藥材送了一堆讓廚房白天黑夜的熬着。尋常人發燒隻不過兩天的頭疼腦熱,擱在他身上就像是要了命。
阮旸病得迷糊,昏昏沉沉,恍惚間有人将手搭在他額前,動作輕柔,手指微涼。他下意識地伸手去拉對方的衣袖,小聲呢喃,“娘親……”
那人歎了口氣,轉頭問身邊的太醫,“怎麼總是不見好?”
太醫恭恭敬敬地說,“回殿下,小魏王脈象數而時止,止無定數,髒氣衰敗……”
太醫好像說了很多的話,阮旸聽不清,于是拼命睜開一點眼睛,看見一個模模糊糊的深青色人影。
太醫戰戰兢兢,“下官懷疑,小魏王是中了毒。”
這之後的事情阮旸就不記得了。
阮旸醒過來的時候是個下午,從窗子裡投進來的陽光拉的家具的影子老長,瓷瓶裡的臘梅花已經幹枯了,顯然是很長時間都沒有人換過。
房間裡相當安靜,除了阮旸之外唯一的活人坐在他床頭,單手撐着頭睡着了。臨近傍晚的昏黃陽光打在他臉上,他的眼角眉梢都被模糊的柔和了起來。
阮旸松開手指,一直被抓着的鴉青色衣料便從手裡滑了出去——是織布局專供的料子,每年隻出二十匹,邊角處随着光線明暗間顯出底下群青的繁複暗紋。
阮旸動作幅度很小,但人還是醒了。
阮旸道了歉。
“我本來也隻是想閉上眼歇一會,不算是你鬧醒的。”
那人探了探他的額頭,才召人進來侍侯,其間眼睛一直盯着阮旸看。
阮旸多少有點不好意思,手指下意識地握緊又松開,乖乖叫人,“四叔”。
阮青崖這才挪開視線,點了點頭,“你醒了就好,太醫說你醒了就算是把最大的難關度過去了”。
侍女送上來湯藥,阮青崖接了過去,握住勺柄的手指修長,帶着細小的傷痕,骨節分明,像是節白竹。
“你這裡能使喚的人太少,燒毀園子的修繕也沒什麼進展。我回去叫多派幾個人給你。”
他吹了吹碗上的白氣,像是在自言自語,“劉遲最近的活幹得不行,交下去的事情沒一件能讓人順心。”
阮旸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什麼。
“忍冬呢?”他輕聲問。
阮青崖手裡的勺子已經遞到他面前,“我讓太醫帶她去一趟太醫署,很快就回來了”。
本以為阮青崖隻是說說,第二天工部便派了新的人來。
工部上士頗有些戰戰兢兢,帶着一群人等候在院子裡,搬着不少的箱子,還扛着個頗為眼熟的玉石屏風。
“這是當初魏王……戰死後暫存在府庫裡的,”工部大夫頓了一頓,膽戰心驚地把抄魏王府的事揭過去。
他瞅一眼面色如常的阮旸,接着說,“東西一直沒人敢動,現在物歸原主”。
想來這不是他自己的主意,大概是阮青崖給工部施了壓力。
此日之後,魏王府多了幾撥之前不曾有的客人。有消息靈通的察覺到齊王對阮旸的示好,也開始給他遞名帖。
阮旸莫名承了阮青崖的情,心裡并不是很痛快。
薛麟也來看過他幾次,帶着華陽公主給的珍貴草藥和金玉物玩,有時還會帶着蜂蜜味的紅棗糕,不過每次都臭着一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