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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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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拂春不是什麼正經人——河東柳祖墳上刮邪風冒出了他這麼個人,雖然年少時便聰慧異常頗得長輩喜愛,但本人卻并不想要入仕,平常靠給人代寫書信謀生,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得的錢也大多用來買酒。

柳老爺子看不過眼,拉着老臉在吏部給他謀了個閑差。家裡這輩子也不指望他這一個出人頭地,隻想他能安安分分過完一生。

——但就這麼點要求,柳拂春也做的不怎麼好。

阮旸之所以能認識柳拂春,是因為這人一大清早跑來敲他的家門。

彼時城門未開,街上行人沒有兩個,他喝得醉醺醺的,靠在魏王府門檻上打呼噜。别人把他叫起來,隻見柳拂春眯着眼睛端詳着站在他面前的阮旸,笑嘻嘻一臉不正經,說要給阮旸他爹寫一篇《魏王傳》。

阮旸直接叫人在他臉上潑了盆水。

“家父已經寫過自傳,就不勞煩閣下了。”

柳拂春身上滴着水,站在西北涼風裡接過那個還算是有些分量的硬裝冊子,從頭翻過一遍。

他皺了皺眉,砸了砸嘴,心不甘情不願地說,“确實不需要在下贅筆”。

然後他又打定主意一定要挑出什麼毛病一樣的把冊子又翻了一遍,“不過這篇傳記的缺點也屬實明顯”。

阮旸抱着胳膊挑眉看他。

隻見他在寒風裡打出個噴嚏來,揉着鼻子含糊不清地說,“魏王殿下的字,是真的不好看。”

阮旸的表情轉變成了嫌棄,“這還用你說。”

總之,柳拂春能安安穩穩的活到今天,主要是在于投了個好胎。

今天柳拂春來是給阮旸送拜帖。

“是杜棠,杜皇後的弟弟。”

杜氏這幾年比不過薛氏,但得賴陛下與皇後情深,朝中多有扶持,倒也沒有多沒落。

“你去嗎?”阮旸問。

柳拂春搖頭,“我不去,有韋有信。”

“那我也不去了吧……”

柳拂春不理解,“有韋有信啊,你為什麼不去?”

他雖與韋有信話說不到一起,但對這個人本身卻十足的看重。

“雖已不複當年戰場上磐石樣堅韌猛虎樣勇悍的少将軍,但你來西京,又怎麼能不認識一下韋有信呢?”

阮旸出門的時候因為不想喝藥多耽擱了一會,等他到了數梅閣的時候,邀他的人早已經在頂樓等他了。

杜棠跪坐在堂中央,面前擺着一盤殘棋,眉頭緊鎖。棋盤上的白子被黑子處處圍困,俨然一副四面楚歌,兵盡糧絕之态。

跟他對弈的人就躺在他右手邊的榻上,臉上搭着一方汗巾,不知道是睡着還是醒着。

屋子裡點着雪線香,輕薄的煙霧從金狻猊的口中吞吐出來,四方的爐子裡都裝了新的銀絲碳,黃檀木的家什旁放着擦的锃亮的小暖爐。整個地方都顯得暖和又舒服,這讓阮旸覺得好過了不少。

彈琵琶的藝伎坐在帷幕後面,見阮旸來了,淺淺一伏身,退了下去。

覺察到樂聲中斷的時間過長,杜棠這才回過神來。

“小魏王既然來了,怎麼不叫人知會我一聲。”

杜棠擡起頭,眉眼彎彎,皮膚豐潤,天生一副風流貴公子的韻态。

阮旸摘了披風,坐在了特意留給他的主座上,随意地伸了伸胳膊。

“我身上這麼大的藥味,你隔老遠沒聞見嗎?”

杜棠笑着搖搖頭,伸手把面前的棋子掃回棋簍裡,“薛麟那也不過是氣話,他沒什麼壞心的。”

阮旸不置可否,“我可沒招惹他”。

躺着的人哼了一聲,拿開臉上的汗巾坐了起來。

他看起來甚至有些年少,從額頭到下巴,從眼角到眉梢沒有一處不漂亮,銳利的長相如有實質——能讓人想起刺尖的月季,帶着蜂蜜的蜜蜂的針,暴雨前暗紅色的瑰麗天空,懸崖的斷面……那一切能讓人覺得危險卻心顫的東西。

他一邊往嘴裡塞蜜餞一邊嘟囔,“棋怎麼收起來了啊?我下一步就能赢了。”

杜棠卻不說話,隻是笑。

“麒麟兒”,杜棠提醒他跟人說話,“小魏王也在呢。”

“我知道”,漂亮的薛麟老大不高興地皺鼻子,“一身的藥味。”

薛麟跟阮旸大概是天生的不對付,但總歸不至于撕破臉來。

侍女捧了片碧玉荷葉過來,變戲法似的将荷葉一折,變出一個雕花食盒來:紅木的盒子裡擺着荷花樣的點心,金粉色的花瓣托着鵝黃色的糖心,可愛極了,離近了些還能聞到綿白糖的甜味和炸物的油香。

她得了杜棠的示意,挑了四個最漂亮的分别放到薛麟和阮旸面前的銀碟上,剩下的分成幾份,給其他人分别承上。

小火爐上的砂壺燒到半開,壺裡放着酒盞,藥酒的香氣和着淺白的水汽慢慢氤氲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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