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聯系不多,但楚箐箐還是分辨出那是楚子建的聲音,她沒應,不說話。
“我們這個月擺酒,阿姐你總要回來喝一杯吧。”
楚箐箐頓時了悟,現在不良分子早将借貸和詐騙融為一體了。
四口之家裡她隻加了黃香蘭的聯系方式,因而拉黑了黃香蘭便與家庭斷聯。楚箐箐高中畢業後便沒回過那個小縣城,即使燕城物價高得令人發指,楚箐箐也沒有回去過那種落葉歸根日子的想法。樹葉落下才會歸根,可她不過是一株蒲公英,随風飄走,也就不可能回去了。
畢業季忙亂,安定下來不久接到一個陌生電話,沒看清順手接聽了,楚子建的換聲後再未改變的公鴨嗓在電話那頭活活一隻聒噪的鴨子,嘎嘎嘎地叫喚不停。楚箐箐沒等他東拉西扯,問:“誰給你我的電話?”
“阿媽。她說她打不通你的。”
“哦。這個是你的電話?”
“是。我說我的肯定能打通,你肯定把她拉黑了。”楚子建得意洋洋。
楚箐箐不否認,“沒事,我也會把你拉黑的。”
公鴨又開始嘎嘎嘎地叫喚起來,扯一大堆家庭倫理親情深厚的守舊言論,歸根到底隻有一件事——下個月辦滿月酒和結婚酒,讓楚箐箐回家包紅包。
然後楚箐箐就把那個号碼拉黑了,轉身去上班。
距離年初黃香蘭擔心自己蝕底也不過半年多些時間,那時還百般不願意迎人入門,各種龌龊手段都嚷了個遍。不過半年,孩子都有了,連喜酒都排上了日程。楚箐箐不用想都知道那邊肯定是給楚家添了個茨菇丁,還是親子鑒定過關的那種,否則斤斤計較如黃香蘭,怎麼可能輕易松口。楚子建在電話裡說得好聽,滿月酒和結婚酒同辦主打一個喜上加喜,現實不過是楚家掏不出那麼多錢辦兩場喜酒便合成一場來辦罷了。
那兩場喜酒沒能讓楚箐箐回去,現在不過兩個月多些,又來了一趟酒。楚箐箐一時好笑,問這又喝什麼酒,楚子建那邊以為她松口,忙叫着說百日酒。
雨聲嘈雜,楚子建的聲音也嘈雜,那女生在旁邊幫腔,楚箐箐聽見那邊捏得尖尖的女聲喊着:“我們寶寶想見一下姑姑對不對?”沉默片刻,問:“你今年幾歲?”
“18。怎麼了?”
“你才18,何苦做人阿媽。”楚箐箐看着天花闆,想起一樣年紀正準備看星星的沈居安。她一直明白人生之間的差距比地球南北兩極還遠,事事都正常。歎了一口氣,難得語重心長了一些,“這麼年輕,自有大好前程,何苦把後半生托給楚子建這種人。這種人從小到大一事無成,也就仗着那二兩春袋在家裡被慣得作威作福,他如果真是什麼靠譜的人,也不會跟你上床連個套都不戴了。不過是想抱着僥幸心理想省點錢……”
“楚箐箐你亂說什麼!”楚子建怒吼,“阿媽說得就是沒有錯,你出去讀個什麼破爛大學讀成了神經病。我們兩個好不容易開始安分過日子,你不祝賀就算了,還在這裡亂說話……”
“楚子建,哪裡輪得到你在這跟我發癫!”楚箐箐低喝一聲,那邊瞬間沒了聲音,“我不是你媽,對你可沒感情,給我放尊重點。這個電話到底是什麼意思你比我清楚,不就心心念念着我那份紅包麼,我現在就攤開了跟你說,沒有,一分都沒有。不用跟我粉飾什麼安分過日子,你那副管不住自己搞大了人家肚子又不想負責的樣子我可比她清楚。”說到這裡她停了停,沒有指明對誰說,隻是自顧自地說着:“站在我的角度,你的選擇無疑非常愚蠢。你放任自己去聽信他們口中所謂的幸福生活,所謂的人生必經之路,卻不知道自己無形中正在向下堕落,将自己推向永無止境的薛西弗斯式生活,逐步失去真正的人生與自我。隻是我到底窮困,又深知那是一種多麼可怖的失明,自知沒有兼濟天下的勇氣和才能,無法相信自己能夠說服你改變決定,也無法相信你能夠抛棄前半生深信的被他人所構建的龐大騙局去相信我所告訴你的未來。畢竟明目于我們是如此昂貴的一樣财富,而我不過是比你幸運一些。但這份幸運在我身上也不過是讓我說一些何不食肉糜的話,擺一些自诩清醒的譜。窮則獨善其身這種話一旦用在自己身上,其實就是在為自己高高挂起的行為尋找借口。無論如何我都會受到良心的譴責,這就是我為自己的選擇所應付的代價。祝你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