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時聽到身後的打鬥聲沒有回頭,一口氣跑出了蘆葦蕩,直到看到開闊的藍藻濕地才停下。
她膝蓋發軟,真想一屁股往地上坐,但一看滿是黑血的泥水塘,隻好抓着手邊的蘆葦葉強撐。
蘆葦蕩裡動靜漸消,取而代之的是悉悉索索的聲音。
酒時盯着聲音來源處,白色的蘆葦被掀開,一個颀長的人影疾步走了出來,他面色蒼白,手執長刀,冷面殺神一般,沾染了一身黑血。
是隊友!
一下子,酒時覺得自己的小命有了着落,發出劫後餘生般的長歎。
“齊同學,還好你來的及時,不然我就挂了。”
“......”
他完全沒有看酒時,安靜地摘下一片蘆葦葉,擦拭去刀上的黑血。
尴尬。
不過為了自己的安危,她不介意熱臉貼冷屁股。
看到那把沒有刀鞘的武士刀,酒時自認為找到了絕佳話題:
“齊同學,你也不用脈沖槍啊,是不是特難用?”
“......”令人窒息的沉默。
“哈哈哈哈,看來齊同學很高冷嘛。”
“......”
酒時笑容都快維持不住了。
“我這樣說話不會吵到你吧?你要是需要我安靜可以告訴我啊。”
“......”
得,還真是一個冷面閻王。
就在酒時準備安分守己的時候,他開口道:“齊商言。”
語調流暢,像是排練過無數遍,不過沙啞的嗓音暴露出他的局促。
她受寵若驚,也報上自己的姓名:“酒時。”
“我知道。”他接的很快,讓酒時懷疑他專門等着這句話。
她笑呵呵,努力讓他放松一點:“不會是白塔裡的謠言吧?”
“不是。”也就沒了下文。
齊商言将刀收進包裡,目不斜視地從酒時身邊掠過。
酒時自認為這是對方發出同行的邀請,于是樂呵呵地跟了上去。
“齊同學,你實力這麼厲害,我以前好像在學院裡沒見過你。”
“不上課。”
“嗷~”酒時一副恍然明白的表情,心裡羨慕得要命,都是不上課的人,咋就差距這麼大呢。
“那你逃課一般幹什麼?”要是和她一樣她就要鬧了。
“訓練。”
好的,酒時不鬧了。
齊商言說話标準又生硬,問什麼答什麼,但要是超出他的答案範圍,他就會宕機一會兒,找個不那麼出錯的答案,或者幹脆沉默。
有點像被調試好程序的人機?
他看上去沉靜、冷漠、眼皮靜止,但細看,總有一處五官會有細微的變化,以此來表達内心的冰山一角。
習慣說的少做的多的人都有這些特征。
總之,酒時對他的印象還不賴。
不過他越走越快,仿佛想要擺脫什麼東西。
“哎哎,你等等我!”不為别的,酒時怕掉隊被大魚拖走。
“不、要。”齊商言特意停下,嚴詞拒絕。
他手指指向酒時腳下的位置,然後指向自己,“别跟着我。”
要甩掉她這個拖油瓶,酒時可不答應。
“為什麼不讓我跟着你?我們可是隊友。”
“麻煩。”
“你說我麻煩?”人機說話果真是直白嗷,酒時心碎得稀巴爛。
他點頭,想了想又搖頭,最後又點點頭。
“......我看不懂,你說話行嗎?”
“嗯。”習慣說話後,他的聲音聽上去沒有那麼啞,有些青少年的獨有的青澀,“要社交,很麻煩,别跟着我。”
他獨來獨往,可以說沒有任何社交。因為他害怕麻煩,麻煩會耽誤時間,降低效率,所以他避免和任何人交往。
好好好,至少不是她想的那個麻煩。
酒時覺得自己那顆稀巴爛的心髒應該還有救,
“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隻是這獨木橋和陽關道恰好是一個方向,這也不行?”
齊商言靜止的眼皮眨了三下,目光失去了焦距。
酒時猜測他正在飛速運轉大腦,而這個歪理似乎是說服了他,齊商言轉身後沒有再回過頭,把陽關道和獨木橋分的清清楚楚。
酒時安靜地跟在齊商言身後,兢兢業業地扮演着沉默的蘆葦,盡可能地不打擾獨走陽關道的他。
同時,她也在觀察這個被大家視作背景闆的人。
他很瘦,瘦得像鬧過饑荒,還有點營養不良,不過他實力很強,輪不着酒時這個菜雞擔心。
前面是水塘,他趟;前面是土坡,他翻;前面是沼澤,他踩。
他總是走最短的距離,能少走一步就少走一步,從不做一個多餘的姿勢,舉手投足之間精準得像個秒表。
這可苦了酒時。
但她實在是沒有信心一個人走,必須要找個人罩着自己。
咬咬牙!跟着走!
在穿了不知道多少條捷徑之後,滿身狼狽的酒時看到了希望。
遠處山坡上的柏瑞安振臂高呼,他身邊的古洛依放下了望遠鏡,遠遠地望着她。
終于......那根緊繃弦終于松懈下來,她可以不用再提心吊膽,緊趕慢趕地走那些吓人的小路,也不用擔心一個不留神就掉隊,獨自面對那些吓人的生物了。
酒時眼眶一熱,馬上把腦袋仰得高高的。
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