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時第一次踏入這座曾經的白塔中心。
黑石鋪就的地面一路傾斜向上,兩側的石壁高得幾乎看不見頂端,隻有斜上方的出口露出光明。
塔内的能源已經耗盡,僅存留了生鏽科技的痕迹。
光源由稀疏的燭台取代,燭火微弱搖曳,投下一串人影,仿佛無數隻枯手在牆壁上舞動,沉寂不安。
精英小隊一人拖着一輛闆車,沉默地朝着光明出口前行。
每一輛車裝滿了陰暗扭曲的不明生物,蠕動着、流淌着,散發出刺鼻的腐肉氣味。
異化失敗的隊員被堆放在最上面,慘白的人臉朝向天空,張開嘴巴,表情定格着痛苦,他的身體已經化成黑泥,融進了蠕動的黑色,随着闆車的晃動而泛起波紋。
幹燥的風從出口一路吹來,混合着灰塵和鐵鏽,和腐氣一起,令人作嘔。
酒時捂着口鼻,一路上安安靜靜,跟着走在最前面的祭司身後。
雖然她是被叫來幫忙的,但也沒有人安排給她活,她隻能老實地做個跟班小喽啰。
長廊肅穆而壓抑,每向上一步,就越發接近光明。
牆上凸起的輪廓越發清晰。
這不是黑色的石頭牆,這是屍牆!
一具具怪異的黑色骨肉堆疊在一起,皮膚像融化的蠟燭一樣,順着骨骼往下滴,然後凝固,定格。
頭顱成顆成顆地嵌在屍牆的上方,種族各異,最上面還有一顆大象的頭顱。
一半痛苦,一半安息。
尖叫聲卡在酒時喉嚨裡,她張開嘴巴,膝蓋發軟,要不是後邊的隊員拖住她,她能一路滾下去。
祭司和隊員們相當冷靜,近乎冷漠。
“小心點,不然要從底下重新開始。”
酒時開合嘴巴,小小的心髒受到了巨大的刺激。
不是,他們對這幅景象習以為常,這對勁嗎?
這面牆少說有萬人啊!
“祭司大人......”她極力克制嗓音,但還是劈了叉,“這,這裡是做什麼的?”
“嗯?”祭司大人的臉隐在白帽之下,立在屍牆,柔聲安慰她:“别緊張,這裡是淨化區,專門安置死亡異種和異變人類的,不會有危險的。”
陰飕飕的風從頭頂掠過,酒時不信。
祭司大人擡了擡手,讓隊員們把闆車上的屍體安置下來。
“嘩啦嘩啦”
爛泥一般的骨肉流在牆邊,隊員們一鏟子接着一鏟子,将溢出來的骨頭啊、腦袋啊、爛肉啊,堆疊起來,阻止主道路被占用。
很快,這些黑色的肉泥凝固起來,融為屍牆的一部分。
酒時第一次面對大量的死亡,她不知道自己是什麼心情,隻覺得腦袋、骨頭都跟着痛了起來。
處理完屍體,小隊們沒等祭司吩咐就主動走下去。
剩下酒時,祭司沒有讓她走,反而發出邀請:“要去上面看看嗎?”
他指的是看上去全是光明的出口。
酒時渾渾噩噩的,估計是點頭了,腳步跟着祭司就走了上去。
上面是祭司日常工作的地方,淨化台。
台上是塔外光明的天空;
台下是塔中黑色的屍體。
“酒時同學,今天我的助手正好沒空,你可願搭把手?”
一步一步走到這裡,酒時就像是上了發條的青蛙,隻能按照齒輪的節奏被推着走,沒有倒退的空間。
俗稱,被逼上梁山。
她艱澀開口:“怎麼幫?”
“控制台上有一枚開關按鈕,控制着淨化台上的閥門,你等我喊你,就按下那枚開關,可好?”
祭司搖曳着聖袍,登上穹窿之下的高台。
台階上,形單影隻的背影如此渺小,正在走向某種不可逆轉的命運。
他在淨化台上一站就是好久。
酒時也在熱風的洗禮中逐漸找回自己。
在祭司高舉雙臂的同時,她毫不猶豫地按下按鈕。
閘門打開,祭司消失了。
他去了底下的白塔。
腳下,野獸般的悲鳴、撕心裂肺的咆哮,還有痛苦的嘶吼,喧聲震天。
酒時分不清那是人,還是獸,又或者是異種。
“茲拉”“茲拉”
淨化台亮起了一圈燈光,燈管順着地縫的線一路延伸到邊緣,然後順着白塔外圍的岩壁落入沙地。
這是結束了嗎?
很快,祭司拖着疲憊的身體走下神壇,他的帽檐落在身後,一頭白發刺目驚心。
“咳咳,辛苦酒時同學了。”他仰頭,看着控制台上的酒時。
她終于看清了白塔祭司的臉,沒有黑色紋路,也沒有紅色瞳孔,是一張意外年輕的儒雅面孔,隻有那雙飽經滄桑的眼神暴露出真實年紀。
“你沒有什麼想要問我的嗎?”
酒時忽然釋懷地笑了,發尾拂過臉龐,笑意逐漸肆意,還有些薄涼。
原來,今天這場表演是為了她精心準備的。
“祭司大人刻意引導我來這裡,是想要讓我看到什麼?那面牆,還是這個台子?”
“我想要讓你看到這一切。”祭司大人的眼神含着化不開的憂郁:“我所做的這一切,也是聞安未來要做的一切。”
酒時跳下控制台,一點都沒有被蒙在鼓裡的氣憤,異常冷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