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今之世,道觀寺廟數不勝數,除妖之士遍地都是。太平觀的名字響不響不知道,玄都觀的名号,卻是普天之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果不其然,玄都觀這三個字一出,在場衆人圍觀看熱鬧的目光都微妙地變了一變。
清虛子眉角微動,他大約也知道自己碰上個硬茬,可就這樣服軟認慫,到底是連名号也賠進去,隻能硬撐着冷笑一聲:“玄都觀又如何?年紀輕輕就如此嚣張跋扈,見到前輩也不知放尊重些,目中無人,可見不得教養。”
“知道自己沒理,就開始倚老賣老,拿年紀來壓人了。”滿月嘀咕一句,偏巧這時人群安靜了下來,把她這不大不小的一聲顯了出來。
滿月:“……”
陸宴白抱臂胸前,笑着觑向她。
“又是何人在言語?”清虛子額角青筋暴起,尖銳的目光穿過人群,直直向着滿月這個方向看來。
滿月放下帷幔,趕忙往陸宴白身後藏了藏。
這清虛子雖十有八九打着除妖的名号坑蒙拐騙,可難保他沒點真本事,要被他瞧出她的妖氣就不妙了。
清虛子卻沒打算就這麼放過她,眼見許陳倉是個油鹽不進的硬骨頭,他現在急需找一個軟柿子來尋回場子。
而以他縱橫江湖多年的毒辣眼力來看,這正是他要找的最佳人選。
清虛子還欲再說什麼,卻見站在那小姑娘身前的藍衣少年笑了起來,不緊不慢道:“她是我們的小師妹,目無尊長不得教養得很,前輩萬不必與她計較。”
這藍衣少年的相貌放在人群中實在不顯,他一開口,清虛子才注意到他。
清虛子看這藍衣少年和和氣氣,像是個好說話的,不着痕迹松了口氣:“貧道自是不與你們這些小輩計較,爾等須慎言慎行,勿再行此毀謗之事。”
語畢清虛子使了個眼色,準備讓小弟子一拿到錢袋就趕緊離開。
陸宴白卻笑意盈盈繼續道:“隻是晚輩尚且有一事不明,可否請前輩賜教?”
清虛子心感厭煩,偏這少年态度溫雅有禮,有言道伸手不打笑臉人,當着衆人面,他也隻得耐下性子:“何事?”
“前輩既蒙質疑,那為何不證明清楚,也免得徒生惡名。”
“區區小輩,倒要我自證起來。”清虛子擡了擡下巴,語帶不滿,“一人質疑,我證明一次,百人質疑,我豈不得證明百次?無知小兒,貧道懶怠與你們再生口舌之辯。”說到最後,他話中已隐隐帶了些怒氣。
語畢,他一揮衣袖,轉頭就走。
陸宴白不為所動。那兩個小弟子也準備拿錢走人,但被他慢悠悠地攔下了。
“前輩若不收這十八兩香火錢,自不必證明。”陸宴白把玩着那錢袋,輕笑着,話鋒卻是陡然一轉,“可既收了錢财,自當證明。”
蛇打七寸,兜兜轉轉了半天,這一句話正中要害。
清虛子腳步一頓,停了下來。
先前猶疑不定的掌櫃終于被點醒了些。十八兩銀子不是個小數目,他這驿站半官半私,能賺的不多,刨去送回家裡的,都是辛辛苦苦攢下的體己。
他遲疑着看向清虛子,小心翼翼道:“我看這位小道長也不是個胡攪蠻纏的……要不道長同他證明一二,也好給我們這些沒見識的開開眼?”
“荒唐可笑!”清虛子吹胡子瞪眼,着實被氣得不輕。但他明白今天過不了這關,這銀兩斷然拿不走,隻能深吸一口氣,繼續周旋,“以你所言,如何證明?”
陸宴白一挑眉,淡道:“很簡單,前輩隻需召回亡魂,一問究竟即可。”
清虛子變了臉色:“都講了,此人已被我超度升天,何來招魂一說。你豈不是砸我場子?”
陸宴白笑意不減:“不試一試,怎麼知道呢?”
清虛子臉色轉了幾轉,始終不接下文,隻惡狠狠盯着陸宴白,簡直想把他生吞活剝一般。
“說到底,你們不過是疑慮這事是我無中生有以此謀财罷了。”僵持半晌,清虛子故意忽略陸宴白的提議,巧妙地轉了話題。
他看向掌櫃:“先前留在你那裡的那截手骨可還在?”
“在在在!”掌櫃忙不疊應聲。他派了個夥計回店裡,片刻之後,取來一樣粗布包着的布囊。
清虛子冷哼一聲,捋捋胡子,斜着眼睛瞧了那布囊一眼:“你們打開瞧瞧,就知這事是真是假。”
許陳倉接了過來,她翻開包裹,粗布正中包着半截手骨。
見到手骨的那一刻,許陳倉微微一怔。
這手骨上确實有妖邪之氣。
隻是……她總覺得這妖邪之氣有點奇怪,可一時之間又說不上是什麼原因。
清虛子敏銳捕捉到了許陳倉的微妙變化,心裡有了幾分底氣,說起話來也擲地有聲得多:“你們還有何言?總不能說這妖邪之氣也是貧道憑空杜撰?”
人群中不知何人趁機起哄:“道長所言極是,這大妖吃人的事,我們早先就有耳聞,還望道長早日降妖除魔。”
另有幾人附和他:“還望道長早日降妖除魔!”
許陳倉目無波動,隻看向又有點被說動的驿站掌櫃:“你這截人骨是從何處得來的?”
掌櫃老實回答:“前不久有人上山,撞見這麼具被吃得一幹二淨的屍骨,其餘部分都埋了,隻有這手骨,前一位仙長說要借它來尋那大妖蹤迹,我才給留下的。”
大妖之說難道是真的?
許陳倉陷入沉思。
“道長,這……”掌櫃看看清虛子,又看看許陳倉,不知該如何是好。
“若真有此猖狂妖邪,我也能殺。”許陳倉語氣淡然,明明是如此狷狂之語,卻被她說得輕描淡寫,好像隻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清虛子一聽急了,他面色鐵青,僅用他們二人聽得見的聲音道:“拿人錢财,替人消災,此乃天經地義之事,你們玄都觀家大業大,但總不能不給其他人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