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很安靜。
安靜到耳邊的呼吸聲都清晰可聞。
滿月保持着這個姿勢沒敢動,一股寒意從脊梁骨竄了上來,無可名狀的驚悚遍布全身,分明暑熱的天氣,她卻連指尖都變得冰涼。
睡覺前陳倉他們在四下布了陣,所以不可能有什麼東西會悄無聲息地接近他們。
所以在她面前的,隻可能是已經在陣中的人。
心念電轉,滿月理清這個邏輯後膽子也大了些。她強忍住心頭的恐懼,慢慢轉過頭,雖然早有準備,但看到湊在她面前的一張皺皺巴巴的醜臉,還是差點吓得叫起來。
小河。
滿月大氣不敢出,就這麼跟這隻醜猴子面對面僵持着。
它要幹什麼?
滿月警惕地盯着小河,身體緊繃起來,準備它一有攻擊的動作,她就随時逃走求救。
然而就這麼待了半晌,她不動,小河也不動。
滿月漸漸有些不耐煩了,她瞧出小河似乎沒什麼攻擊的惡意,肩膀稍稍放松了些。
“你要幹什麼?”滿月小聲道。
說完她才感覺荒謬,一隻精怪都算不上的猴子,她竟然試圖與它交流。
正當她準備挪到一旁換個地兒,小河眨了眨又黑又亮的眼,一滴碩大的眼淚,順着它皺皺巴巴的臉淌了下來,滴在滿月的衣襟上。
滿月一愣。
這隻猴子……哭了?
她驚異地重又瞧向小河,這隻醜陋的猴子與白日裡完全不一樣,再沒有一點谄媚讨巧的神色,它靜靜望着她,一雙大眼睛中,仿佛盛滿了無邊無際的哀傷,似是有千言萬語要對她說。
滿月還對昨晚發生的事心有餘悸,不敢貿然有所動作。
她盯着略顯怪異的小河,又陷入與它的僵持中。
就在滿月思考下一步該怎麼做時,小河卻忽然一轉身,默默走開了。
無事發生。
滿月眨眨眼,對剛才的一切隻感到莫名其妙。
她一絲睡意也無,幹脆從地上坐起來,借着影影綽綽的月光,看到小河重新回到了陳榮身旁,它抓了抓耳朵,若無其事地趴下,也睡去了。
第二天一早,其他人休息得不錯,一個個精神煥發,隻有滿月眼下一片淡淡的青黑,呵欠連天,一看就沒睡好。
許陳倉以為是滿月睡不慣野外,于是道:“今晚你在馬車上休息好了,把玄妙換下來。”
滿月有苦難言,可又不能把昨夜的事說出來。她沒真憑實據,況且也沒造成什麼後果,講了反倒像她無事生非。
她不着痕迹地往陳榮那邊看了看,陳榮正在給他的毛驢喂幹草,小河在一旁抓自己的虱子玩,均無異樣之處。
滿月心有戚戚,有意避着陳榮和小河,好在其後的幾日沒再出什麼意外狀況,一路上相安無事。
日頭高挂。
穿過陰涼的茂林,眼前陡然開闊起來,一條敞亮的官道延伸,便見不遠處的驿站。
這幾日風餐露宿,不說滿月,就連玄妙都有點吃不消,看到有人煙的地方,他久旱逢甘露,一掃病恹恹的有氣無力,跳起來,眉梢眼角是止不住的雀躍:“師兄,我們能不能在驿站多歇兩天?”
程南樓未置可否,倒是陸宴白笑吟吟瞧他一眼。
玄妙立時偃旗息鼓:“不歇也沒事。”
馬車漸近,驿站旁圍了不少人,聚在一起,不知道在幹什麼。
玄妙頗為好奇,伸長了脖子想看被人群圍在裡面的是什麼。陳榮騎着自己那頭小毛驢,一揚鞭子快走幾步先過去湊熱鬧。
馬車在樹蔭下停住,玄妙等不及,先跳下了車。
滿月戴上之前陳倉給她的帷帽,白紗将她的視線遮掩,看東西就像隔着一層霧,模模糊糊的。
她頭次戴這玩意兒,還很不習慣,下車時險些踩了空。
身邊有人扶住了她。
暑熱之天,那人的指尖卻一如既往地冰涼。
滿月安然無恙落了地,順着先前扶她的方向看去,隔着白紗,隐約辨清陸宴白修長如玉的身形。
不得不說,如果看不到臉,還真的會覺得陸宴白是難得一見的美少年。
不過細究起來,滿月似乎并不能準确記起他長什麼樣,記憶中就好像他的臉總蒙着一層霧一樣。
奇怪的感覺。
“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