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月道了謝趕忙追上大部隊,結果發現隻剩下許陳倉一個,她不愛去人堆裡湊熱鬧,站在樹蔭底下乘涼。
玄妙早在車上就肚子疼,前面圍得水洩不通,一時半會兒也看不着發生了什麼,程南樓就帶着他先找地方解手去了。
陳榮不見人影,隻留小河緊跟在陳倉旁邊。想來他已經鑽進了前面的人堆裡。
“前面怎麼了?”滿月好奇道。
許陳倉搖了搖頭,不怎麼感興趣,随意猜測:“許是在賣什麼新奇玩意兒吧。”
滿月踮起腳尖想看,但卻隻看到一片黑鴉鴉的後腦勺。
不出片刻,一馬當先的陳榮回來了。
他臉色很是不好,像目睹了什麼極為恐怖的事物。
許陳倉見狀輕輕蹙了下眉,問道:“出了什麼事?”
“死人了。”陳榮受了不小的驚吓,面色略有些發白,顯然還沒完全回過神來,“你們别去瞧,可吓人了,整張皮都沒了,啧。”
滿月膽子不大,聽他這麼講,立即打消了去一探究竟的想法。
陸宴白反而觑向她,笑道:“要去看看嗎?”
滿月知道陸宴白在打什麼不懷好意的鬼主意,腦袋搖得像撥浪鼓,死活不肯靠近一步。
許陳倉抓來一個看完熱鬧離場的人打聽情況,那人倒是言簡意赅:“前頭來了個大妖怪,就住在山上,最近這兩日聽說死了不少趕路的人,掌櫃找了除妖師來,結果——”他朝着人群聚集的方向努了努嘴,“這不,被剝了皮送過來示威了。”
許陳倉一聽有點來氣了。她冷冷向着男子所說的地方掃了眼,道:“那妖怪何在?我來殺它。”
男子神色古怪地打量她一眼,以為自己遇上個腦子有問題的,搖搖頭,快步離開了。
“别看了别看了,和你們沒關系。”這時,一位中年男子拿着掃帚走過來,驅散了人群。
中年男子一拱手,恭恭敬敬亮出了身後的人。那人着灰色道袍,頭戴一字巾,一手持道幡,一手搖道鈴,半阖着目,款款往屍體的地方去,嘴裡念念有詞:“天地同生,掃穢除愆,煉化九道,還形太真。”
灰袍道人後面還跟着兩個小弟子,均在口鼻處蒙着塊絹布,一個端着收屍袋,一個端着辟邪的符箓與超度所需一應之物,也随着稚聲喊道:“天地同生,掃穢除愆,煉化九道,還形太真。”
來往驿站的多是經商跑腿的普通人,一見這架勢紛紛被唬住,站定在旁圍觀道長作法驅邪。
半路殺出個同道中人,玄都觀衆人均瞧了過去,唯有陸宴白站在稍後邊的位置,不動聲色地冷眼旁觀。
滿月則悄悄往陸宴白身後藏了藏。
開玩笑,她可不想再遇到第二個紅線道人。
灰袍道人煞有其事地做起法事,超度了地上那一團被扒了皮的爛骨,随後兩個小弟子将其收走,在四下灑符灰水辟邪去晦氣。
“此等妖邪殘忍暴虐,罪不容誅。”那灰袍道人中氣很足,稍提高些音量,四周便聽得一清二楚。
滿月實在好奇,沒忍住從陸宴白背後略探出半個腦袋,她用手撩起了帷帽一角,想看看是個什麼情況。
灰袍道人逡巡一圈,義正言辭道:“施主且放心,不日貧道即往上山,定然還諸位一個太平。”
如此慷慨陳詞,聽得滿月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她抱着胳膊嘶了一聲,惹得陸宴白不禁垂眸瞧她一眼。
侍候在一旁的中年男子将備好的銀兩捧上去,态度很是卑微:“仙長,我一時實在湊不足三十兩,傾家蕩産才湊了這十八兩,還望仙長開恩。”
灰袍道人拈了下胡子,濃眉皺起,似在思索什麼,片刻之後才歎一口氣道:“罷罷罷,原本我是不該破這個規矩的,這銀兩不是供我,是供祖師爺,但念在你也是誠心,我自幫你一次,就擔這個風險。”
言罷,灰袍道人看了看身邊的兩個小弟子,小弟子上前,正欲将銀兩收下,忽聽得一道冷若冰霜的女聲穿過密不透風的人群而來,打斷了他們:“且慢。”
這話一出,在場的人都轉了目光,一齊循聲看了過去。
許陳倉幾步便走到灰袍道人面前,她瞥了眼小弟子手上的收屍袋,冷冷道:“你這袋子并無妖邪之氣,或許這并不什麼妖邪所為呢?”
滿月注意到陳倉剛說了第一句,那灰袍道人的眼神不覺閃了下。
難道真有問題?
這也不足為奇,如今的世道妖邪橫行,妖多,除妖師多,冒充除妖師的江湖騙子自然也少不到哪裡去。
“休得胡言。”那灰袍道人很快就回過神來,他怒視着面前的姑娘,語氣仍舊是铿锵有力,不容置喙,“并無妖邪之氣,乃是我淨化超度之緣故,若真還存有,那才不尋常了!”
這話一出,原本因許陳倉質疑而有了些有意的掌櫃立馬打消了顧慮,雙手繼續要捧出錢袋。
許陳倉伸手擋住了錢袋。她盯着灰袍道人,面無表情:“你若如此解釋,勉強倒也說得過去。可你有何證據證明這确實是妖異所為?我倒見識過不少以此為故,行坑蒙拐騙之事的人。”
這話便是極為嚴重的指控了。
許陳倉出門曆練的次數雖不及陸宴白,但見識也不算太少,這類江湖術士慣有的騙招說來說去都差不多,無外乎故布疑雲,用各類伎倆生造出個大妖,使得人心惶惶,再假借除妖之名來斂财。
“你!”灰袍道人氣得手抖,他哼了一聲,用手裡的道幡跺了下地,冷聲道,“貧道乃太平觀清虛子,降妖除魔十幾載,端的是以滌蕩妖邪之事為己任,還從不曾被如此質疑過。倒是這位姑娘年輕氣盛過了頭,不知是以何身份,竟來指教我?”
清虛子的語氣同樣不再客氣,咄咄逼人,直将許陳倉逼入死角,這架勢今日勢必要分個高下才罷休。
“晚輩許陳倉。”與清虛子的盛氣淩人不同,許陳倉語氣格外輕描淡寫。她對上他極具壓迫感的眼神,語調毫無起伏,“玄都觀弟子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