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青手中忙完院中的灑掃,又過來端過喬苑珠手中的活計,接着道:“娘子你的秋衣,我早就給你從衣箱騰挪出來,洗好晾曬幹,還點了熏香,不過看樣子,應該好長一段時間用不上。”
後面的話喬苑珠沒仔細聽,兀自搖起扇子,又端起茶盞抿了一口,泡的是金錢草,藥香溢口。
樹下好乘涼,心情正好着呢,不知怎得耳朵突然一陣尖銳嘶鳴,眼前也跟着花起來,鑽心的疼痛在腦中翻卷。忽覺鼻嘴間濕潤腥熱,喬苑珠擡手摸了摸,是鼻血。
阿青驚叫一聲,連忙摸出手帕替她擦幹淨,焦急道:“娘子沒服幽幽丹!?”
“嗯。”喬苑珠甕聲甕氣,不急不緩,仿佛早已對這個境況習以為常,倒覺得阿青,每次都大驚小怪,吓她一跳。
阿青收了手帕,起身急急朝屋裡奔去,片刻之後,手握一個透白瓷瓶出來。俯身倒出一粒瑩瑩發光的藥丸似的小珠子喂到喬苑珠口中,又遞上一盞溫水讓她吞服。
見她乖乖吃了藥,鼻血也擦幹淨了,阿青才又開始念:“都怪那道士,巧言令色,擺明了就是沖着娘子手中的妖物來的!”
喬苑珠還堵着鼻,腳下一晃一晃地思索阿青剛才的話。那道士不問她從何而來,要去何處,上來就點名要她的魚妖和小鬼,甚至在測算出她偷命的命格之後也沒表現出多麼的震驚……
按她的直覺,這人應該克她。
“娘子可聽說了那吾亥山的駭事?”阿青神秘兮兮地道。
“隻聽說近月來有好幾個上山采藥的藥農失了蹤迹,沒什麼稀奇的,”喬苑珠看阿青的神色,突然來了興緻,一雙眼睛亮晶晶,道:“小阿青可是有什麼新的消息?”
阿青點點頭,将身子湊近,道:“我今日晨起外出采買,看見西市那家雜貨鋪子的尤三兒老娘渾坐在店門口,滿嘴粗話,硬是抱着一糙漢不放,恸哭哀嚎着要那漢子還她兒郎的性命。我打聽過了,那漢子是城裡有名的獵戶,叫熊二,尤三兒幾日前請他帶着進了吾亥山獵活物。”
“這個檔口還敢上吾亥山?”喬苑珠站起身來理了理衣服,道:“那尤三兒也折山裡了?”
“這事兒怪就怪在這兒,那熊二是個老道經驗的,明知近月來吾亥山怪事頻發,卻還要帶着毫無經驗的尤三兒進山。但是聽熊二說,尤三兒當天是跟着他下了山的,出事時兩人行至翠石橋,看見一披發女鬼意欲跳河,回頭一看尤三兒便不見了,他吓了個半死,跑回家卻被告知已是五日後了。”
喬苑珠聽了一時難以理出頭緒,隻道當真是奇怪,尤三兒竟不是在山裡出事的,又遇上鬼打牆,還有一女鬼要跳河……難道真有妖邪,且這妖邪有兩隻,一隻盤踞在山上作亂,一隻似是下了山準備要進城?
思量一番,喬苑珠仿若剛才沒有鼻血不止一般,氣力也順暢起來,轉頭對阿青笑道:“若是真有妖邪,倒是正好。阿青,咱們去翹茗樓喝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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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京東市,翹茗樓。
翹茗樓乃是整個晏京城裡頭最大的一家茶樓。整個樓體呈天井造型,總共建有三層,雕梁畫柱間顯得十分豪華氣派,中庭設戲台子,有時請了胡人舞女歌舞,有時是晏京城名嘴說戲。一樓供茶博士接引客人用,二樓是一般的雅座,而三樓則是貴客的去處。
要問南來北往行商之人到晏京城中第一件事是什麼,那肯定是到這翹茗樓品一品天下名茶。說是品茶,實際是為後頭在晏京打開商路打點各路渠道人脈。更有傳言道朝廷裡一些機關要臣議事有時也會選在此處。
上至朝廷機要,下至民間異聞,在這翹茗樓裡,就沒有打聽不到的。
喬苑珠帶着阿青,剛一進門便被候在門邊的茶博士迎上,滿面春風地引着上了二樓雅座。
“兩位小娘子稍坐,待想好喝點什麼,便可搖三下那邊柱子上的茶鈴招呼小人。”說罷,茶博士便欲退出隔間。
“煩請上一壺上好的仙崖石花,”阿青遞上銀子,道:“另外還請小哥兒在此歇歇,我家娘子有些話想與小哥兒打聽打聽。”
茶博士收了好處,招呼底下的小厮去請茶,便也不着急走了,恭恭敬敬立在茶座旁道:“小娘子想打聽什麼?我安子别的無甚才,隻這耳朵靈,眼睛亮,凡是小人知道的,定仔仔細細、圓頭圓尾地為娘子道來。”
說罷偷偷打量起喬苑珠來,頭上帶着透紗帷帽,帷帽下也謹慎的戴了面巾遮面,顯然是不想以真面目示人,更看不出有何情緒,舉手投足間有大家風範,像是哪家高門大戶的年輕小姐。
旁邊侍立的侍女同樣也遮了面,看起來就親切市井多了,手上虎口有厚厚的繭子,身形挺拔,應當是有些拳腳功夫在身上的,遂心裡稍稍正色,不敢松懈對待。
“也不是什麼大事,隻是近來天熱得人心裡頭慌,我正欲和我家小丫頭上吾亥山納涼,但又聽說最近吾亥山有妖邪作祟,躊躇不知怎麼辦了,便來翹茗樓裡,專門尋的安子你,”喬苑珠思忖着,補充道:“早聽說你是這翹茗樓裡消息最實的,不知小哥道這流言是真還是假?若是真的,我好歇了上山的心思。”
安子被後半句話說的心裡舒坦,急忙道:“娘子謬贊,吾亥山近來确實傳言妖邪橫生事端,不過恐怕娘子隻聽說失蹤了幾個藥農在山裡,卻不知常年盤踞在山裡的一窩土匪也沒了蹤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