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半夜翻牆闖宅,把那丈夫丢進了冰窟窿。”說到這裡她笑了笑:“回去之後被師兄狠狠罵了一頓,他覺得我編瞎話,懶得找人渡劫。那個時候我比你還小些,心裡黑是黑白是白,認定山下的男人沒一個好東西,不想把練劍的時間浪費在這些人身上,情劫誰愛渡誰渡。清心寡欲這種事,一旦習慣,再也不會想了。”
聽完,李溋一掃陰霾。顧忌這件事是個悲劇,不敢說花言巧語哄人,隻在心中感慨,師尊年少時真是個……是個灑脫之人。由此可見,兩千年裡她要經曆多少事,才能從一個肆意的少俠變成沉穩的仙尊。
李溋道:“常說一招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師尊沒被咬也怕。”
山月笑道:“人也常說,情愛是錦上添花,我卻不這樣覺得。情愛更像白洛神,明知陷進去之後無法自拔,依然有很多人前仆後繼,那不是花,是讓人成瘾的毒藥。”
白洛神是靈中境絕迹的毒花,花瓣如羽毛,一簇一簇開在水邊,姿态搖曳,如隔岸洛神。鳥獸吃了一次就上瘾,再也吃不了别的食物。花又不管飽,吃了白洛神的動物無一例外,全都餓死了。
李溋道:“也不是每一段情愛都很糟糕,比如……師祖和師伯?”
山月一頓,道:“這還不糟糕?”
也是……
李溋:“那,掌門她……”
山月想了想:“她的确不糟糕,快上瘾了立刻抽身。”
看來她不知道姜麟和姬雲亭的事,李溋不好出賣師兄,道:“如此看來,上瘾一說不會是掌門提的吧,好給她三月就抛棄男修做借口。”
還真是姜麟說給山月聽的,她不自覺笑了。李溋乘勝追擊:“假如……我是說假如。當年您沒有遇上那位慘死的女子,順利下山,您會找什麼樣的男子?像師伯那樣?”
山月難以想象自己和白令海那樣的人相愛,偷偷瞥了眼身後道:“老實說,第一次見到師兄的時候,也感歎世間竟有如此出塵的男子。隻是時間長了,可他太愛說教,成日指點江山,我耳朵都快起繭子了,大概隻有師尊受得了。”
讨厭白令海,很好。李溋道:“虞掌門?”
他自己問,又自己答:“啞巴不行。屈仙尊?他有道侶了。姬掌門?她是女子。”
山月笑道:“沒有活人嗎?”
李溋眉眼彎彎:“有啊,玉匣宮的仙尊們。可他們駐顔不當,不夠水靈。”
山月拍他額頭:“我又不是你師祖。”
李溋:“阿溋呢?”
他忽然點了自己,說完,卻沒有像點評别人那樣點評自己,而是等着山月的答案。心髒的傷已經包紮完,衣服也遮蔽住身體。
山月沒有作出任何評價,弄得李溋心如擂鼓。時間越長,越不敢聽答案。他覺得這話過了,太急了,含糊着轉移話題,起身和蕭玉衡二人會和。
山月卻牽過他的手不讓走,翻開掌心,紅腫早就消退,安然無恙。臉上的笑意消失,看了片刻後輕聲道:“我沒有打醒你,是嗎?”
李溋隻覺得兩頰火辣,墜入深淵般的絕境,讓他的後頸發麻。逃避般移開目光:“弟子開玩笑的……”
山月卻拽着他,不讓他逃避,掩蓋住的傷口似乎再次暴露:“情愛是藏不住的東西。這天底下任何人都有可能,唯獨你不行。
“我們是師徒,再縱容你,我們之間也隻有親情沒有其他。你讓我偏心你,對你好都可以,唯獨這個不可以。”
李溋僵在原地,他沒有藏好,暴露了,而後果已在眼前,壓得他喘不過氣。
他把手抽回來,不再否認和逃避:“不要說了……”
山月歎氣道:“我們被迫分開過,從前困惑你為何會有這種想法,如今想來,你隻是把思念和愧疚誤解為愛。阿溋,等你遇到真正喜歡的人,自然會分清——”
李溋道:“我分得清!我知道自己的心……我不會強迫師尊。您不喜歡我就藏在心裡,永遠都不會說出口!可是……可是你不要說這樣決絕的話好不好……”
淺眸水色盈盈,神色充滿祈求,山月心知這種事不能含糊,不肯放過他:“今日既然挑破,我要你發誓。從此絕了這份心,再有這種念頭,你我師徒情誼一刀兩斷。我仙解之後,也将永堕虛無,萬劫不複。”
李溋聞言呼吸急促,激動道:“我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