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拖着一身重傷,吊着一口氣從門前走過的古聖道長。
柳予安再次見到他時,是在一片死寂的王家村。
那個道士望着趕來的模糊人影,喃呢了一句:“食心的妖物……”他的胸口亦是空蕩蕩,起伏微弱,随着那逐漸空洞的瞳孔,終于平靜了下來,淪為一具死物。
柳予安臉色極差。
“阿離……”柳予安起身,快步離開:“我們馬上回去找劉老伯!”
他内心那股不安感越來越強烈,身旁竹影飛速遠去,就連阿離也跟不上他的速度,然而他絲毫沒有察覺。
眼看臨近村影,那裡卻肉眼朦胧,一個人影都沒有,往日那些孩童和婦人的聲音都不見了。柳予安隻覺得手心都是冷汗,馬上邁進村子之時,他卻急急停下,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眼前有一堵結界,這結界強悍又霸道,與以往遇見的都不同。
柳予安擡腳踏進結界,沒有一絲攔截。
結界内,一群身着白衣,束袖執劍的弟子守在村口,他們腰間都挂着一個白玉令牌,聞聲紛紛看來。
衆人面露大驚。
“結界有異動,發生什麼事……了……”喊話的人跑來,瞧清柳予安的刹那,結巴道:“濯,濯塵長老?”
聞言,為首的人翩然出現,在距柳予安十步遠站定,他身披玄色铠甲,手持靈器。
那靈器似劍非劍,似槍非槍,長矛拖地,鮮血順着劍身蜿蜒而下。
他擡頭的瞬間,柳予安卻睜大了雙眸,他張了張嘴心中大撼:周牧?
隻見對面那人臉色一變:“沈俊彥?你還活着?”
可柳予安還未喚出聲,目光就被其身後的景象吸引。
那是一排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皆被蓋上了整齊的白布,安靜的被人擺放在一起。
恍若一擊重錘,當頭一棒。
霎時間視線模糊,長鳴伴随耳畔。
柳予安忽然覺得寸步難行,胸口鈍痛,呼吸不暢。
四周安靜的尤其死寂。
他緩慢向前挪了兩步,便一陣寒意從腳心竄到頭頂,瞬間冷汗濕透衣衫,頭昏眼花視線模糊。
眼前人影晃動,一頭栽倒在地。
引澤将手中長矛鋼槍收起,幾步來到倒地的人身前,他伸手探去,呼吸微弱,脈象紊亂,或許是急火攻心導緻的短暫昏迷。
“畢黎!去将這些村民安葬。”引澤長老沉穩道:“那些剜心魔屍首,全部帶回丹穴山。”
“是,師尊。”畢黎頓了頓:“那濯塵長老?”
引澤劍眉斂起,雙目淩厲:“我先帶他回去,處理完帶其他弟子速回。”
柳予安睜開雙眼,這一昏睡不知過了多久。
待他眼神逐漸聚焦時,直接床榻上坐起。
床榻上珠光幔帳,地上有精緻的檀木桌椅,以及曠闊明亮的廳堂——這裡根本不是那小舊的山間茅屋。
他頓感頭痛,猛地想起了劉家莊的屍骨。柳予安跌跌撞撞,幾步爬下床去,一開門,門外便站了個神若仙子,清風爽朗的青年,他放下打算敲門的手,托着托盤,對柳予安眉開眼笑:“嗨——”
未等柳予安回神,引澤離開背靠的門柱,從那人身後轉了半身出來,冷喝一聲:“開門!”
那人眉目生的粗犷俊朗,剛毅的沒話說。
柳予安終于道出心中那個名字:“周牧?”
引澤的長相,正是前世與自己一起長大的好兄弟、也是為救自己而犧牲的戰友一模一樣。他又仔細瞧了瞧,分毫不差。
那人聞言卻皺緊了眉頭:“你說什麼?沈俊彥,你怎麼知道我幼時名諱?”
話音未落,引澤一把撥開端着藥盤的常卿,揪起柳予安的衣領,惡狠狠道:“你怎麼知道我幼時名諱?你失蹤這些時日都幹了什麼?”
常卿連忙上前勸架:“阿澤阿澤,你快松手,濯塵的身體還未恢複!”
“我不管你恢沒恢複,你必須回答我,你是不是傷了我的家鄉人?”
柳予安一把翻開他的雙手,一個利落轉身就要擒拿,誰料引澤也會這招,他靈敏躲開并防住了柳予安的橫掃。兩人難分高下,雙雙制住對方手腕,一起撞在屋内的檀桌上。
“都不許再打了!”常卿放下托盤,還未來得及分開二人,他們便異口同聲的呵斥。
柳予安:“别過來!”
引澤:“走開!”
“沈俊彥,少裝模做樣,你最好給我說清楚。”引澤直視柳予安,目光淩厲。
柳予安怔愣片刻果斷松開了手:“你放開我。”
引澤皺眉疑問:“你想耍什麼花招?”
“阿澤,快松開,一會兒宗主來了。”常卿攔住他的胳膊。
引澤仍怒視柳予安,那人也回望他,可引澤在那雙眸子中隻能看見無法理解的複雜,便隻好用力甩開了他。
後者心底一片哀涼,他不能自欺欺人,他多希望周牧沒有戰死,而是同他一樣……
可這個世界的周牧不認識他,他也曾不理解老伯口中描述的世道。
他無意識喃呢:“對不起……”
“阿澤你不要……”常卿話音未落,聞言以為是自己聽錯了,他轉頭愣神,就連引澤也望向柳予安。
引澤相信自己的耳力,他詫異反問:“你說什麼?”沖動如他,引澤一個箭步上前再次揪着柳予安的衣領将他提起:“你把話說清楚,你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