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厭躲開了楚稷的神情，隻是看着這片正在落花的桃林：“殿下，我很喜歡這裡。”

楚稷嗯了一聲，從馬背上取下來一壺酒，那酒壺上面有十分精緻的花紋，卻因為一個龍飛鳳舞的大字毀了整體的美感。

而那個十分嚣張的字，是有一年自己喝醉了寫上去的。

景平十二年，他初登相位，幾個熟人悄摸的在相府辦了個慶功宴，那日是裴厭長久以來少有的放縱，不出意外喝多了。

池修竹自己明明扶着裴徹才不至于栽倒在地，卻還一個勁的嫌棄裴厭喝的難看，楚迢不過十五，眼巴巴的看着一群人喝酒，自己辛酸的将一壺茶翻來覆去的喝，早就覺得無聊。

到了末時，其他人轟然離去，楚稷被裴厭揪着留了下來，裴厭醉的不清，也開始與楚稷沒大沒小起來。

那日兩個人幼稚到了極緻，互相挑剔着彼此的行為，你踹我一腳，我踹你一腳，根本沒用什麼力，純屬是給對方印腳印。

裴厭攬着他的肩，從他手中搶酒喝，楚稷不給，他就一把将人撲倒在了地上……

最後楚稷被他磨得沒有辦法，隻能無奈的将手中的酒壺遞了出去，裴厭眯着眼睛去看那酒壺的做工，與楚稷從工匠一路說到了書法之上，然後裴厭就記得他提筆在上面落下了一個字。

酒壺被送到了裴厭眼前，嚣張的大字與他對着目光，訴說着當時的情形。

那是一個宴字。

那個字……是宴！

裴厭猛然仿佛明白了什麼一般，他手指伸了出去，從那個字上面摸過，墨迹早已幹透，有幾處已經磨損，他一點點的觸碰着冰涼的酒壺，手最後卻落在了楚稷的腕間。

裴厭咬着牙看向楚稷，擡起頭的目光變得熾熱無比，那明明是一個十分鋒利的目光，卻又帶着泛紅的濕潤。

那時他喝醉了酒，和楚稷抱怨。

那時他醉醺醺的摟着楚稷，苦澀的說他并不喜歡名字中的那個厭字。

他的所有不幸，好像都是從這個字而來的，父母很早很早的就厭棄了他，他跌跌撞撞的長大，受了很多磨難，因為這個厭字，他被無數人嘲笑唾罵，他讨厭死這個字了。

楚稷問他，如果給他一次改名字的機會，他想改成什麼？

裴厭咬着筆杆，最後揮墨落下這麼一個字。

他笑着說，他喜歡宴，看着熱鬧，也看着喜慶。

所以……

他會沉淪在楚稷的阿宴裡面，也會因為楚稷的阿宴泛起酸澀，與自己較勁那麼久，心中情緒來來回回也變了一堆，卻從未想過，這句阿宴，喊的到底是誰？

是沈宴開？還是……他裴厭！

裴厭死死的咬着牙，一個字都沒說出口，隻是瞪着楚稷，而楚稷唇角含笑，任由裴厭的手落在自己腕上，攥得很緊。

“想明白了？”

似乎什麼都不用多說，就隻需要這麼一句話，兩個人便已經讀懂了彼此眼神中的意思。

裴厭惡狠狠的将楚稷手中的酒壺奪了過來，他給自己灌了一口酒，言語都帶着幾分兇狠：“你早就知道是我了！楚稷！你耍我！”